第六百八十一章 輯民攘夷

韓秀峰趕到圓明園,沒傻傻地遞牌子求見,而是亮出“小軍機”腰牌直奔禮部值房,跟當值的禮部主事打聽清楚肅順的下落,然後在集賢院(今北京大學的勺園)內的提督公所找到了肅順。

集賢院一樣是個衙門,並且歷史悠久,據說與漢、隋、唐諸朝以來的天祿閣、文德殿、文林館、麟趾殿、觀文殿等一脈相傳。

唐代正式詔改“麗正殿”為集賢院,設有學士、直學士、侍講學士,在藏書的同時兼有修撰、侍讀之責。

宋代創立史館和昭文館,與集賢院並稱“三館”,建有秘閣,專收善本。元代圖籍歸秘書監,雖仍有集賢院,秩從二品,但已不再是藏書之地。

到了本朝,集賢院更是徒有其名,成了皇上在圓明園臨朝時,文武大臣們入值退食之所。

而肅順顯然是嫌禮部和理藩院值房太小,說話辦事不方便,幹脆把設在院內的提督公所當作臨時衙署,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閑暇無事也會來坐坐,兵部尚書陳孚恩,軍機大臣穆蔭、杜翰和領班軍機章京曹毓英等人更是這兒的“常客”。

說起來巧了,鄭親王端華正好也在。

韓秀峰稟報完王乃增帶回的消息,赫然發現鄭親王和肅順只是覺得有些意外,並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驚慌,能想象的他們早就有所準備,甚至想好了該如何應對。

果不其然,跟他們進內廷見著皇上,奏報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在皇上氣得拍案而起之時,鄭親王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息怒,奴才以為這消息是有些突然,但還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要說夷人竄入廣東省城,這又不是頭一次。何況夷人與長毛不同,他們圖的無非是通商貿易的那點蠅頭小利。這次之所以大動幹戈,全因為葉名琛剛愎自用,大負委任!”

見皇上氣消了一些,肅順不失時機地說:“葉名琛節次奏報,辦理似有把握,就在半個月前還奏稱‘英佛二酋呈遞照會,已據理回覆,方冀從此轉圜,可以照舊相安’。皇上您用人不疑,自然相信他的奏報,奴才一樣信以為真。

誰能想到他有負聖恩,誰又能想到他竟敢欺上瞞下,說一套做一套。夷人請見,他本應設法開導,會同將軍巡撫等,妥籌撫馭之方。可英夷幾次投遞將軍督撫副將統等照會,他卻並不會商辦理。夷人照會中情節,亦秘不宣示,反而飭令各紳不得擅赴夷船。遷延日久,以致夷人忿激,突入省城,實屬罪不可恕!”

難道頭一次知道葉名琛的奏報全是信口雌黃?

當著韓秀峰這個專事打探夷情的“厚誼堂”大掌櫃面,鹹豐雖然一樣恨透了葉名琛,卻實在罵不出口,緊盯著鄭親王端華和肅順看了好一會兒,才冷冷地說:“葉名琛欺君罔上,自然是要交部議處嚴加治罪的,當務之急是廣州那邊該如何善後。”

鄭親王端華擡頭道:“稟皇上,因為西夷之事奴才這幾個月是絞盡腦汁,夜不成寐。直到前幾日拜讀先帝爺聖訓實錄,才豁然開朗。”

鹹豐愣了愣,下意識問:“怎麽個豁然開朗?”

韓秀峰也很好奇,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

鄭親王端華顯然早有準備,不緩不慢地說:“奴才以為葉名琛罪該萬死,但葉名琛有句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哪句話?”鹹豐追問道。

“奴才記得他曾在一道折子上奏報,西夷怕百姓,百姓怕官。這讓奴才想到英夷頭一次請進廣州城,並率兵船駛入省河相要挾。時任兩廣總督徐廣縉召集社學民勇近萬人齊集兩岸,揮矛投石,殺聲震天,將英夷逼退。

為此,先帝爺曾降諭褒獎‘該處商民,深明大義,捐資禦侮……不折一兵,不放一矢,令西夷馴服,無絲毫勉強!”

韓秀峰聽得啼笑皆非,暗想說來說去還是“招民團練,輯民攘夷”那一套。

說白了就是命廣東官員授意地方士紳出面,召集青壯去打洋人。要是能把洋人打跑自然好,要是打輸了,大可推得一幹二凈,洋人問起來就說不關朝廷的事,大不了法辦一兩個地方官員,給洋人一個交代。

可現在要商討的不是廣州之事該如何善後,而是要趕緊想想洋人要是北犯直隸甚至京城該如何應對!

然而,有鄭親王和肅順在,輪不著他這個太仆寺少卿開口。並且就算讓開口,他一樣說不出個萬全之策。

就在韓秀峰暗暗著急之時,鹹豐卻覺得端華的話有一定道理,又問道:“可英佛二夷已經占了廣州,穆克德納、柏貴和江國霖等人都成了西夷的階下囚……”

不等皇上說完,端華又拱手道:“皇上,夷人只是竄入廣州,並非占了廣州。何況就算廣州失陷,這天也不會塌下來。要說省城失陷,武昌一樣失陷過,而且失陷了幾回,還不是一樣被官軍收復了。奴才以為不能不當回事,也不能太當回事,不然只會鬧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