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計劃不如變化

劉大酒館,坐落在達智橋胡同的一條小巷子裏。

門臉小的可憐,也沒夥計在外頭招呼客人,只在外面掛了一塊破舊的幌子。裏面一樣不大,只有四張桌子,八條長凳和幾個小凳。客人要是坐不下,就搬張凳子圍著酒缸喝。酒算不上好酒,菜更是只有炸花生米、豬皮凍等簡單的四五樣,想吃更好的夥計可以幫著出去買。

因為市口不好,做得全是街坊鄰居的生意,林慶遠等“厚誼堂”的翻譯是這兒的常客。大頭、余有福、小山東、馮小鞭、馮小寶也經常來,相比販夫走卒,他們出手要大方一些,所以見著他們老板和夥計別提有多熱情。

但今天,余有福這個老主顧並沒有喝酒,而是坐在靠門的桌子邊,盯著夥計婉拒前來喝幾碗過過癮的客人,免得閑雜人等驚擾了頭一次來的文大人和慶賢老爺。老板拿著一把散碎銀子,也老老實實躲後廚去了,環境雖不怎麽樣,卻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文祥夾起一顆花生米塞到嘴裏,隨即放下筷子從袖子中取出一封書信:“黑龍江那邊全打點好了,崇實大人和我文祥的這點薄面他們還是要給的,他們不會也不敢為難令兄,更不會讓令兄吃苦受罪。”

慶錫被發配到黑龍江充當苦差,一轉眼已經四年多,這一走便杳無音信,家裏人連慶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突然收著哥哥的信,慶賢的眼圈頓時紅了,拆信的雙手都在顫抖。

“謝大人關照,也托大人幫我謝謝崇實大人……”

“又不是外人,說這些太見外。”文祥端起酒碗,語重心長地說:“昨兒下午收著志行托人捎回來的信,英、佛、咪、俄等夷起釁,他最擔心的就是老兄你。令兄一時半會兒回不了京,現而今這個家全指著你,所以你一定要淡定,絕不能再授人以柄!”

“明白,勞您二位費心了。”慶賢急忙拱手道。

“都說了用不著見外,但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大人但說無妨。”

“前些天我不大放心,便托老余家小子鐵鎖去你家瞧了瞧,你大侄德峻、二侄德昌和五侄德厚挺懂事,據說讀書挺用功,字寫的也不錯。可老三德崇、老四德基、老六德全、老七德寶、老八德深和老九德涵卻有些不懂事,不但整天遊手好閑跟一幫狐朋狗友鬼混,還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說,你這個做叔叔的得管管。”

慶賢沒想到文祥竟如此關心他家的事,再想到那幾個侄子確實不大像話,一臉無奈地說:“大人有所不知,我不是不管,更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住!”

文祥能理解他的難處,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那是一個上百口人的大戶人家。

現在雖家道中落,但在錢糧胡同的耆府依然有著高門大戶的氣派。中、東、西三個大院子,進深六重,宅邸高深,彩繪和諧,雕花精工,大小數百間。

家族中人,因為沾祖父乃至曾祖父的光,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一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遊手好閑還能做什麽。

可想到他們家現在的處境,文祥覺得不能坐視不理,沉吟道:“既然老兄你管不住,那我只能請能管的幫著管管。不過你得跟令尊大人和令嫂打個招呼,那幾個臭小子要是被衙門拿了,請令尊和令嫂不用擔心。”

慶賢反應過來:“大人是說找個由頭,先把德崇他們關幾天?”

“只能這樣了。”

“好吧,一切聽大人的。”

“再就是令尊大人那邊,得跟德峻、德昌、德厚和你家德本、德弼、德祜交代清楚,不該跟老中堂說的話不用說,不管外頭發生什麽事到家都不要提,最好讓六人排個班,跟當值一樣寸步不離地陪著老中堂。”看著慶賢若有所思的樣子,文祥很認真很嚴肅地提醒道:“你家那麽多下人,誰敢擔保他們會不會嚼舌頭,所以有些事不能不防!”

“大人說的是,我明兒一早就回去跟他們交代清楚。”

“用不著等到明天,今兒晚上就回去。”

“行,我全聽您的。”見文祥如此擔心,慶賢很不是滋味兒,忍不住問:“文大人,皇上是不是又龍顏大怒,又提起我阿瑪了?”

“皇上是不大高興,但這次倒沒提老中堂。”

“皇上怎麽說的?”

文祥長嘆口氣,無奈地說:“皇上把彭中堂和曹毓英訓斥了一番,說西夷之事早有定論,說西夷無非是為了點通商的蠅頭小利,因為銀子賺少了才虛張聲勢,聲稱要來直隸訴冤的。說如何應對,朝廷早給兩廣總督葉名琛降過諭旨,已命葉名琛酌度辦理,妥為駕馭。”

“好一個駕馭,要是葉名琛駕馭不住呢?”慶賢哭笑不得地問。

“朝廷一樣給閩浙總督王懿德和兩江總督何桂清降過諭旨,命他們密飭所屬地方官吏,如遇夷船駛至,不動聲色,妥為防範。西夷若來訴粵東構釁情事,著他們據理折服。說西夷知道無隙可乘,定會廢然思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