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夾著尾巴做人(第2/3頁)

韓秀峰摸著嘴角,帶著幾分自嘲地苦笑道:“他知道出身不好是我的一大憾,知道越是像我這樣沒念過幾本聖賢書的人,越是想得到士林認可。覺得我越來越像文官,擔心我倒向周大人、翁大人和彭中堂,幹脆借這個機會快刀斬亂麻,斷了我假充斯文的念頭!”

“四爺,可據我所知,他對讀書人不是挺好的嗎?”劉山陽不解地問。

“那得看是誰了,跟他志同道合的,還有那些懷才不遇的,他不但待若上賓甚至視若知己。而身居高位,跟他政見又不合的,他自然不會待見。”

“他不待見彭中堂?”

“何止不待見彭中堂,大學士周祖培、賈楨,協辦大學士翁心存,只要是身居高位的漢臣他全不待見,在他看來那幾位大人全是毫無主見、屍位素餐的庸官。”

“四爺,他也不是全不待見,他跟兵部尚書陳孚恩的關系可不一般。”慶賢擡頭道。

“據我所知陳孚恩的官聲並不好,他是怎麽被啟用的?”韓秀峰好奇地問。

道光朝的事慶賢最清楚,沉默了片刻五味雜陳地說:“陳孚恩是出了名的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當年入值中樞在軍機章京上行走,時任領班軍機大臣穆彰阿見他聰明機敏、辦事幹練,便將其引為心腹。

當時,軍機大臣王鼎支持林則徐禁煙,穆彰阿和家父剛開始並沒反對,畢竟大煙是害人的東西,我大清因為大煙一年不曉得要被英夷賺走多少銀子。可後來大煙是禁了,英夷也跟咱們開打了。”

“後來呢?”韓秀峰追問道。

“林則徐剛開始奏稱英夷不足為慮,甚至三天兩頭報捷,後來卻一敗塗地,打又打不過,只能議和。見穆彰阿主和,皇上不但恩準了,還命家父去跟西夷議和,一直支持林則徐禁煙、一直主戰的王鼎極力反對,見大勢已去竟懸梁自縊,留下遺折數千言屍諫,彈劾穆彰阿和家父誤國,奏請皇上‘罪大帥,責樞臣’。”

這些牽涉到割地賠款的事,一般人是提都不敢提的,更別說議論了。

韓秀峰頭一次聽說,又追問道:“再後來呢。”

“閉戶自縊,冀以屍諫,這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傳出去穆彰阿和家父被革職也就罷了,甚至連先帝都會變成昏君。恰好陳孚恩奉旨辦理此事,他火急火燎趕到王家,毀掉了王鼎的奏疏,據說還軟硬兼施,封住了王鼎之子王沆的嘴。穆彰阿躲過一劫,毫發無損,家父卻因為跟西夷議和被革職逮問。”

慶賢深吸口氣,接著道:“從那之後他便平步青雲,道光二十七年,調署兵部侍郎,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那會兒他才四十五歲。一個漢臣四十五歲便能入值中樞,自雍正爺設立軍機處到現在也沒幾個。

再後來他與柏葰一道奉旨赴山東巡視吏治,彈劾山東巡撫崇恩庫款虧缺、捕務廢弛,扳倒崇恩之後暫署了幾個月山東巡撫,回京之後竟大言不慚地邀功請賞,稱他在山東期間公正廉潔、秋毫無犯。先帝信以為真,不但賞他頭品頂帶、紫禁城騎馬,還禦筆手書‘清正良臣’四個大字!”

想到這樣的恩寵,自順治朝到現在也不多見。劉山陽忍不住問:“那他究竟是不是個清官?”

“據我所知,他該收的冰敬、炭敬、別敬、年敬……一樣沒少收。”

慶賢頓了頓,接著道:“先帝爺覺得他是大忠臣、大清官,後來又命他赴山西巡視吏治,他也沒讓先帝失望,一到山西就收集到山西巡撫王兆琛貪贓枉法的實據,將其逮京治罪。先帝更賞識他了,先是擢升他為工部侍郎,緊接著命他署理工部尚書,沒過幾個月又遷刑部尚書。

再後來先帝駕崩,今上登基。

因為割地賠款的事先帝一直耿耿於懷,覺得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可以說是郁郁而終的,生前曾留下不進太廟的遺詔。這一樣不是件小事,皇上問計於朝臣,陳孚恩竟當著皇上和眾臣的面,在殿前跟怡親王載垣爭吵起來了,著實有失體統。

事後,怡親王只被罰俸半年,而他則被皇上申斥了一番,降三級留任。可能是想到這終究是皇家的事,他一個外臣不應該摻和。也可能意識到什麽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趕緊上折子奏請回鄉終養老母,皇上就這麽讓他滾蛋了。”

後來的事韓秀峰知道一些,不禁嘆道:“再後來皇上以‘保位貪榮,妨賢病國’之罪罷了穆彰阿的官,革職且永不敘用,朝中的‘穆黨’也相繼革職查辦。他奏請回鄉終養老母,正好躲過了一劫。”

“當時家父還說他十有八九是感覺到不對勁,故意跟怡親王爭吵,借機全身而退的。只是沒想到時隔七年他居然跑回來了,一回到京城就托山西道禦史錢桂森上折子,奏稱‘前任尚書陳孚恩才識優長,請賜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