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軍機處之恥

“不說這些了,你想站就站著吧。”韓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開門見山地說:“慶賢兄,請你過來是想跟你打聽個人。”

“誰?”

“丁守存這個人你有沒有聽說過。”

“稟四爺,丁守存這個人,我不但聽說過而且見過。如果沒記錯他應該是山東日照人氏,跟王先生乃同鄉。他是道光十五年乙未科進士,金榜題名之後沒館選上翰林院庶吉士,直接授主事,被分發到戶部學習行走。”

“他有沒有入值軍機處,有沒有做過小軍機?”

“他那樣的人哪能入值軍機處,只是因為其善於誇誇其談,被您的同鄉卓秉恬卓中堂誤以為是位大才,推薦給了時任軍機大臣穆彰阿和祁窩藻,在穆彰阿和祁窩藻的幫助下混進了方略館。明明不是軍機章京,卻處處以‘小軍機’自居,被那些軍機章京引以為軍機處之恥。”慶賢頓了頓,又好奇地問:“四爺,您怎會問起這個人?據我所知,在您被調回京的前不久,他剛被趕出方略館,現在好像在禮部精膳司當差。”

軍機處雖位高權重,但無論“大軍機”還是“小軍機”卻都是兼差,所以軍機處算不得經制內的衙門。可這個算不得衙門的衙門,下面竟設有方略館這麽個專事保存密档的小衙門。

想到這些,韓秀峰不禁笑道:“如此說來他雖處處以‘小軍機’自居,那些看他不順眼的‘小軍機’卻拿他沒辦法?”

“剛開始是,不過現在還不是被趕走了。”

“他怎麽個誇誇奇談,又怎會被軍機章京們引以為恥的?”

讓韓秀峰倍感意外的是,慶賢竟苦笑道:“他之所以能入卓中堂和穆彰阿、祁窩澡的法眼,跟咱們現在辦的差事還真有點像。”

“此話怎講?”

“說起來他也是個爭氣的,別人進京應試少說也會帶兩三個家人,但他因為家境貧寒,一個仆役也沒有,竟是推著小車進京趕考的,並且一舉考中了,而當時他才二十四歲!”

“這麽說他有幾分真才實學。”

“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慶賢頓了頓,接著道:“他在戶部學習行走時無所事事,竟癡迷上了火器制造,甚至編纂了幾本關於火器的書,也正因為其特立獨行,就這麽歪打正著在官場上小有名氣。後來英夷生事,先帝命賽尚阿為欽差大臣赴天津辦理海防事。因為頭一次跟英夷打仗,朝中無人可用,懂火器的更少,便把他帶上了。”

“後來呢?”韓秀峰好奇地問。

“據說在天津期間他監造過地雷等火器,還頗有成效,回京之後又編了兩部書,一部是《西洋自來火銃制法》,一部是《計覆用地雷法》。稱官軍的鳥槍裝填困難、臨陣時不免手忙腳亂。稱鳥槍所使紙信點燃火藥擊發,若被雨水淋濕則無法發射,還稱洋人用雷帽擊發……”

“他倒是有幾分見識,這也不算誇誇其談。”韓秀峰沉吟道。

“如果只是這些,的確算不上誇誇其談,可他編的那些火器制法,不是壓根兒制造不出來,就是能制造出來也不堪用。”慶賢想了想,接著道:“說起來巧了,我剛看過您的那套《海國圖志》。發現書中關於地雷的制法,其實就是收錄自丁守存所編纂的《計覆用地雷法》。”

“還有這事!”

“所以他那會兒真搏得滿堂彩,真叫個風光無限。再後來塞尚阿奉旨去廣西平亂,又把他給帶上了。據說他在廣西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幫塞尚阿草擬奏折,那年謊稱生擒長毛頭目、把一個叫洪大全的小嘍啰炮制成‘天德王’,就是他幫塞尚阿幹的。”

看著韓秀峰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慶賢又笑道:“他貪生怕死,見長毛沒那麽好剿,又是謊稱他父親患病,又是主動請纓幫著把‘天德王’押解回京,使盡渾身解數騙塞尚阿讓他回來。據說押著洪大全跑出廣西,進入湖南地界時他喜不自勝,難以自抑,竟寫了篇《出劫記》,稱‘遙望南天,烽火未息,不知予何以飛出羅網,得全性命也’!”

“還真是個貪生怕死的。”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為了讓那個洪大全更像匪首,以便抵達京城之後好邀功請賞,竟在回京的路上幫那個洪大全寫了首詩,我只記得開頭幾句,好像是‘寄身虎口運籌工,恨賊徒不識英雄,妄將金鎖綰飛鴻,幾時生羽翼,千裏禦長風’。結果傳到京裏,軍機處的同僚們啞然失笑,說這不是丁守存的手筆嗎?”

韓秀峰忍不住笑道:“真是個活寶,想加官晉爵想瘋了的活寶!”

“四爺,像這種事他幹得多了,據我所知直到被踢出方略館他還跟人吹噓,曾制作過一個不但會爆而且威力甚巨的信匣,在匣子上書‘洪秀全、楊秀清同拆’,讓被官軍生擒的賊將胡以晃的弟弟送了回去,雖沒能炸死洪秀全和楊秀清,但也炸死了好幾個賊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