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亂

無論安豐場的弶港,還是角斜場的老壩港,包括栟茶場的洋口港,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港口碼頭,只是幾個有幾十戶漁民聚居的小漁港。由於淮水經年累月的沖積,海邊又形成了一片片東西長達幾裏甚至幾十裏的泥灘,不熟悉這一帶潮汐和航道的船很難靠港。

正因為很難靠岸,從上海去山東乃至去天津衛的沙船也好,從天津衛或山東往上海去的沙船也罷,經過兩淮鹽場東邊的海域,幾乎不會在弶港、老壩港和洋口港這些小漁港停靠補給,就算要補給也只會去北邊的海州(連雲港)。

所幸的是蘇覺明雇得這條船的船老大正好是通州人,對這一帶海域比較熟悉,船沒駛過也沒駛錯,只是因為不熟悉進出漁港的航道,不敢輕易往陸地方向靠,只能先降帆下錨等潮漲得差不多了再起帆小心翼翼靠岸。

折騰了近一天,好不容易靠到港只停留了不到一炷香功夫,等顧謹言帶著任鈺兒和連兒一下船,等富貴、王貴生和周長春等人幫他們把行李送上岸,船老大就嚷嚷著趕緊走,生怕落潮之後擱淺走不了。

上了岸,顧謹言本以為只要找到鹽課司衙門派在這兒收漁稅的稅吏,就能雇到船先去找新任角斜場鹽課司大使潘長生,再請潘長生送他們三人去海安。

結果轉了一圈發現曾經很熱鬧的漁村已經見不著幾間房子了,大大小小的漁船不但殘破不堪,甚至被沖到了岸上。

好不容易找到個在村裏揀東西的老人問了問,才曉得上個月海龍王發難,海水倒灌幾十裏,安豐、富安、角斜和栟茶等場都被淹了,成千上萬人流離失所,據說連鹽課司衙門都從角斜鎮搬到海安鎮東邊不到三裏的一個地方,現在個個叫那兒西場。

確認海安並沒有淹著,顧謹言這才松下口氣,給了那位老人點幹糧,請那位老人幫著去找了條小船,折騰到第二天中午才趕到海安,也沒去潘二新衙署所在的那個什麽西場。

侄子剛去直隸沒兩個月竟回來了,顧院長和余青槐大吃一驚,等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顧院長不但松下口氣,而且高興得合不攏嘴,一邊讓家人趕緊回家報喜,一邊同余青槐一道領著顧謹言去鳳山拜見郭大人。任鈺兒拜見完顧院長和余青槐,則帶著連兒直接去運鹽河南岸找余三姑。

昨天剛收到制台衙門公文正打算移駐泰州的郭沛霖,見顧謹言回來了同樣大吃一驚,聽完顧謹言的稟報,看完韓秀峰讓顧謹言捎來的信和一本《賊情集要》,不禁笑道:“調任通政司參議,還做上了‘小軍機’,真是有些讓人意外!”

“稟郭大人,韓老爺說要不是受張先生這本《賊情集要》的啟發,他也想不到跟皇上求現而今這差事,更做不上小軍機。”

“願做別人不願意做的,他這個‘小軍機’也算實至名歸。”

顧院長聽糊塗了,禁不住問:“郭大人,這本《賊情集要》有何說道?”

郭沛霖放下手中的小冊子,解釋道:“顧院長,曾跟志行來過海安的張士衡您老一定記得。這本《賊情集要》就是張士衡的父親張德堅,在當時還未殉國的湖廣總督吳文镕吳大人麾下效力時編纂的。吳大人殉國之後,張德堅一直在曾國藩麾下效力,志行在信裏說他正在幫曾國藩打探賊情。”

“他以為志行早晚要領兵平亂,所以給志行寄了一本,好讓志行心裏有個數。結果志行從他編纂的這本《賊情集要》中受到了啟發,主動請纓奏請去打探夷情?”

“滿朝文武,沒人願意跟洋人打交道,志行願意,皇上自然會委以重任。”郭沛霖笑了笑,又看著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的顧謹言道:“要不是志行跟皇上求到這麽個差事,慎之也做不上這典史。”

“這麽說慎之去福建做典史是假,去幫志行打探夷情是真?”余青槐禁不住問。

不等郭沛霖開口,顧謹言就忍不住笑道:“去做典史是真,去打探夷情也是真。”

“好男兒志在四方,既然有機會為朝廷效力那就去吧。”郭沛霖微微一笑,隨即指指門外:“志行在信裏說了,不能讓你就這麽孤身去福建上任,想要幾個人,究竟想帶誰去,自個兒出去挑。”

“郭大人,學生想帶梁九去……”顧謹言小心翼翼地說。

“你還真會挑,好吧,梁九就梁九,只要他願意,我這兒好說。”

顧謹言欣喜若狂,急忙躬身致謝。

郭沛霖曉得他後天一早就要去上海,幹脆打發他去找梁九,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想又笑道:“這就做上‘小軍機’了,難不成我還得給他準備份炭敬?”

“郭大人真會說笑,韓老爺收誰的炭敬也不敢收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