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敬而遠之

柱子也幫永祥給大頭捎來了請帖,大頭接過請帖欲言又止,一是四哥不發話他不敢去,二是不曉得吃這頓酒要花多少錢。

韓秀峰對他太了解了,曉得他其實是想去湊熱鬧的,幹脆讓他回內宅管翠花拿十兩銀子,然後跟剛從琴兒那裏取了十兩禮金的柱子一道去。

大頭和柱子剛走,恩俊便起身告辭。

費二爺去對面“墨香閣”看狗蛋寫了一會兒大字,又捧著紫砂壺回到了“聽雨軒”,好奇地問:“志行,昨兒下午來的那個小丫頭叫啥?”

韓秀峰愣了愣,放下前些天從“厚誼堂”找著的書笑道:“好像叫蘭兒,不是我家雇的,也不是我去買的。是兩位敖夫人見翠花快生了,身邊沒個人伺候,大頭又笨手笨腳,就讓她家老媽子的女兒來幫著照應。”

“我說那丫頭咋那麽勤快,那麽懂事呢,原來是敖家的人。”

“您老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得趕緊讓小山東去敖家報個信兒,告訴他們大頭升官了!”

“對對對,得趕緊讓小山東去說一聲,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韓秀峰說辦就辦,起身拉開門,讓正在外頭掃落葉的小山東去敖家報喜,費二爺回頭看了一眼,想想又好奇地問:“中午燒飯的那個婦人看著有些眼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您老說得是賀掌櫃的老伴兒丁氏吧?”

“那個老媽子是賀掌櫃的老伴兒!”

“應該是,咱家沒別人了。”

“賀掌櫃有的是銀子,他老伴兒怎會來咱家做老媽子?”費二爺覺得很奇怪,一臉不可思議。

韓秀峰帶上門,坐下來道:“人家不是來咱家做老媽子的,而是見琴兒身懷六甲,行動不便,過來幫幾天忙的。也是借這個機會來……來報恩的。”

“報恩,她要報啥子恩?”費二爺更糊塗了。

韓秀峰輕嘆口氣,不無感慨地解釋道:“您老有所不知,她有個十四歲的女兒,生下來時就是‘三瓣嘴’(兔唇),剛生下那會兒賀掌櫃見生出這麽個‘怪胎’,竟打算讓店鋪裏的夥計抱去溺死或找個沒人的地方扔了。”

“竟有這等事!”費二爺大吃一驚。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韓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從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丁氏哪裏舍得扔,就拼命抱住賀掌櫃不放。賀掌櫃沒辦法,一氣之下甩門而去,之後再也沒抱過孩子,也從未給過孩子好臉色,甚至把孩子關在家裏養,不許孩子出去,一樣不許丁氏帶孩子出門,免得丟人現眼。”

“難怪我不曉得呢,原來他羞於出口,原來他不願意被人笑話。”費二爺反應過來,想想又問道:“後來呢?”

“後來丁氏就這麽含辛茹苦地把小女兒拉扯大,連名字都是她自個兒取的,叫連兒,能想象到這是說她女兒的命比黃連還苦!”

韓秀峰頓了頓,接著道:“去年我帶大頭、翠花和鈺兒回京,她和大女兒去會館幫著燒飯,無意中聽見翠花和鈺兒跟當時還健在的吉夫人聊上海的稀罕事,聽說上海租界的洋鬼子大夫真跟華佗一樣動刀,還死纏爛打要動刀幫任鈺兒放足,她就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洋鬼子大夫能不能治‘三瓣嘴’。”

“洋鬼子大夫究竟能不能治?”費二爺下意識問。

“說起來巧了,鈺兒雖沒見過洋人怎麽治‘三瓣嘴’的,但在上海時不止一次聽說過洋鬼子大夫能治,據我所知也確實能治。”

“再後來呢?”

“丁氏終於看到了希望,可她一個鬥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婦道人家,怎麽送女兒去那麽遠的地方醫治,何況還得去求洋鬼子大夫,所以這件事她只能一直放在心裏。直到十天前,我托溫掌櫃、儲掌櫃和賀掌櫃幫著找個聰明伶俐又靠譜的丫頭,陪鈺兒一道出京,免得鈺兒這一路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聽到這消息欣喜若狂,竟把娘家陪嫁的金銀首飾全悄悄拿去換成了銀子,連同這些年偷偷積攢的私房錢一道送我這兒來了,帶著連兒跪著求我,哭著求我讓鈺兒帶她家連兒去上海醫治。”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費二爺長嘆口氣,又問道:“你答應了?”

“不是我答應了,是鈺兒答應的。鈺兒覺得連兒可憐,我和琴兒還沒開口,她就接過銀子把連兒拉她房裏去了。”

“這事兒賀掌櫃曉得嗎?”

“剛開始不曉得,直到連兒跟鈺兒走了好幾天才曉得。不知道是心存愧疚,還是擔心會被我誤以為他鐵石心腸,前些天來過一趟,還送來五百兩銀子。”

“你收下沒?”費二爺笑問道。

“收下了,這銀子為何不收。”韓秀峰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不過是幫他家閨女收的,這銀子我先幫她家閨女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