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秉燭夜談(第2/3頁)

“二爺,我開始也憤憤不平,可跟洋人打過幾個月交道,後來閑來無事再翻翻史書,竟發現正如洋人所說我中華上千年來雖不斷改朝換代,可事實上一直墨守成規,只是換了一個又一個皇上,別的啥也沒變。”

“這又如何?”王乃增下意識問。

“中國沒變,可英吉利、法蘭西、俄羅斯和後來立國的美利堅等國正在發生巨變!洋人雖不尊孔孟之道,但其所擅長的推算之學、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無不專精務實。您二位相信地是圓的嗎,這大千世界並非天圓地方,其實是圓的,你我都站在一個大圓球上!”

看著王乃增和費二爺驚恐的樣子,韓秀峰接著道:“您二位能想象到一個……一個燒石炭的鐵疙瘩,能驅使包有鐵皮的炮船便是無風也能在海上日行百裏嗎?您二位能想象到這個燒石炭的鐵疙瘩,還能在兩條精鐵打造的軌道上,拉著幾百乃至上千人或幾百乃至上千萬斤貨物,在陸地上日行百裏嗎?”

“志行,你沒事吧?”在費二爺聽來這些無異於天方夜譚,下意識伸出手想摸韓秀峰的額頭。

“二爺,我沒中邪,也沒得癔症。”韓秀峰輕輕推開費二爺的手,憂心忡忡地說:“飛天遁地,那是神鬼之說。可據我所知洋人真能飛天,早在六十年前,一個法蘭西人就乘一個巨大的熱氣球飛越了法蘭西的京城笆籬。”

“志行,這些你是咋曉得的?”

“有些見過,有些是聽洋人說的,還有些是從洋人的書籍邸報上看到的。”

“你通曉洋人的語言文字?”

“我哪裏懂這些,更別說通曉了,但上海有通曉洋人語言文字之人,我在上海跟洋人交涉時還曾雇傭過一個。”韓秀峰喝完杯中的茶,又凝重地說:“據我所知,洋人不但在推算之學、格物之理和制器之法上銳意進取,而且民生教化也可圈可點。至少不像我中國餓殍遍野,據說只要不是懶漢都有活兒幹,都有飯吃。其它不論,就是普通百姓的陽壽平均下來也比我中國百姓長。”

王乃增從未跟洋人打過交道,真是頭一次聽說這些。

剛開始跟費二爺一樣真以為韓秀峰中邪了,再看看韓秀峰那鄭重其事的樣子,又覺得不似有假。再想到洋人真要是如韓秀峰所說,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遲疑了好一會兒都不曉得該說點什麽。

“洋人對我中國語言文字,形勢虛實,一言一動,無不周知!而洋人之舉動,則我一無所知,徒以道德空談。現在將近十二年修約之期,即使日夜圖維,也來不及了。但從長遠計,若仍前苟安,不思補苴,其大患亦或在數年數十年之後!”韓秀峰長嘆口氣,緊盯著王乃增。

王乃增緩過神,連忙拱手道:“東翁憂國憂民,雲清敬佩。”

“雲清兄,你要是有機會去洋人在上海的租界瞧瞧,我敢打賭你會比我更急更揪心。”

“東翁,這些皇上知道嗎?”

“我敢據實陳奏嗎,就算我敢說皇上會信嗎?”

王乃增沉思了片刻,淡淡地說:“皇上會信,但皇上十有八九不願去相信。”

韓秀峰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東翁,這個天地並非天圓地方之說,其實乃增早有耳聞,並且是從曾在典籍館幹過的一個朋友那兒聽說的。相傳早在康熙朝時,郎世寧就曾跟天文地理無不精通的康熙爺探討過這些。後來洋人不止一次進獻過西洋的物件,其實好像有一物便叫地球儀,顧名思義,地本是球啊!”

“後來呢?”韓秀峰急切地問。

“後來就不知道了。”王乃增摸摸嘴角,話鋒一轉:“東翁,乃增明白您的良苦用心,不過這次真兇險啊,要不是彭大人提點,天曉得接下來會面對什麽。”

“以雲清兄之見,秀峰接下來該如何辦這差事?”

“登聞鼓廳自然是要去的,不過無需去太頻,並且正如彭大人所提點的那樣,可不能真把那兒當作打探夷情的衙署。至於往來公文,以乃增之見亦無需勞煩軍機處的那些‘小軍機’,一是容易宣泄,二來會招來非議,三來會讓人以為東翁您其實並沒做什麽,只是保奏了幾個文武官員去打探夷情,然後坐等派駐各地打探的文武官員傳遞回消息而已。”

韓秀峰微微點點頭,示意王乃增接著說。

王乃增回頭看了費二爺一眼,不緩不慢地說:“再就是消息傳遞,乃增以為東翁您是當局者迷,總以為六百裏加急、四百裏加急快捷,其實不然。據乃增所知因山東、河南、安徽和江蘇等省戰亂,軍機處廷寄給廣東、福建等地的公文,有時要兩三個月才能傳遞到。相比之下不如交給票號傳遞,如果想更穩妥一些,可交代即將派出的官員,若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可差專人火速將軍情傳遞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