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當局者迷

秋審忙差不多了,直隸上報的三百一十二起案子中只有兩起被刑部駁回。

一起逆倫案的人犯原擬判斬監候,刑部認為判太輕,駁回之後重新上報最終改判淩遲;一起擬判斬監候,刑部認為律條和成例適用不當,折騰來折騰去改判為絞監候。

刑部秋審處那一關過了,三法司復核了,那些個已判斬監候、絞監候和淩遲的人犯就等著皇上勾決。

秋汛也過去了,永定河兩岸各州縣的村莊今年幾乎沒被淹,北岸廳、石景山廳、三角澱廳和道署上上下下都在為操辦大、小“安瀾”忙碌。

照理說可以松下口氣,可以放松放松準備過個安生年,可署理直隸按察使兼永定河道吳廷棟卻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從京城忙完秋審連夜趕回來的按察司經歷帶回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剛被調回京授通政使司參議的韓四,竟在上任的第二天又成了記名軍機章京,並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

想到沒少彈劾過韓四,甚至打算讓韓四從南岸同知任上挪窩,吳廷棟心裏真有些七上八下。再想到石贊清跟韓四的關系還算和睦,便一大早差家人去北岸廳把石贊清請了過來。

石贊清一樣意外,放下茶杯笑道:“吳大人,這記名軍機章京倒也不稀奇,據說有些‘小軍機’丁憂回京之後沒缺了就先記個名等著補用,但額外行走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仔細想想這就相當於增加‘小軍機’的額數。”

“是啊,可見韓志行聖眷多濃!”吳廷棟輕嘆口氣,又喃喃地說:“那天侍衛處的侍衛來接他回京上任,我就覺得不對勁。天底下那麽多文武官員升轉,不都是接到一紙公文再自個兒去嗎,又有幾個能讓皇上派侍衛來接的?”

“吳大人,這是好事啊,不管怎麽說他韓志行也是從我永定河道走出去的官。”

“次臬兄,你是好好先生,沒得罪過他,他韓志行飛黃騰達對你而言是好事,對王千裏、陳崇砥甚至席伊炳而言也是好事。但對我而言可就兩說了,我彈劾過他,沒給過他好臉色,他不記恨我才怪。”

“吳大人,我覺得韓志行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何況他只是個記名軍機章京,只是在軍機章京上額外行走,又不是軍機大臣。他就算對您有什麽誤會,他還能拿您怎樣?”

“軍機章京只是個兼差,他現而今不光入值軍機處,不光天天能見著恭親王、彭大人、穆蔭和杜大人,能跟恭親王、彭大人、穆蔭和杜大人說上話,還執掌登聞鼓廳!你想想,他要是想公報私仇,不,他要是想公報公仇,想刁難我還不簡單?”

石贊清下意識問:“他怎麽刁難?”

想到石贊清金榜題名之後沒館選上翰林,直接外放為官,在京裏呆的時間不長,吳廷棟苦著臉解釋道:“他現而今既是‘小軍機’也是通政司參議,各省的題本全要遞到他們通政司衙門,他想在我呈遞的題本上挑點刺兒還不容易?我更擔心的是如果有苦主‘京控’,稀裏糊塗跑他那兒去擊鼓鳴冤,很難說到時候他會不會小題大做。”

“吳大人,您想哪兒去了,‘鼓狀’多少年沒聽說過,就算有天大的冤情,誰還會跑登聞鼓廳去擊鼓鳴冤!”

“可登聞鼓廳一直沒裁撤,只要登聞鼓架在那兒一天,就可能有人去擊鼓鳴冤。你想想,直隸這麽多州縣,離京城又那麽近,我吳廷棟縱是有三頭六臂也盯不過來。要是哪個混賬東西搞得天怒人怨,逼得百姓跑韓志行那兒去遞狀子,你覺得他會錯過這個刁難我的機會?”

石贊清實在想不到韓四的官運竟如此亨通,品級雖不高,權卻不小,真要是想報吳廷棟的一箭之仇還真不是什麽難事。就這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吳大人,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您跟他本就沒什麽深仇大恨。”

“我也是這麽想的,只要說開了其實也沒什麽事。”

“那趕緊去說!”

“我哪走得開,就算走得開也不能擅自進京。”

“那怎麽辦?”

吳廷棟緊盯著石贊清,滿是期待說:“次臬兄,今年的河工賬目也該報銷了,要不你借進京報銷的機會,幫我跟他……跟他說說。”

石贊清暗想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正不曉得該如何推辭,吳廷棟又說道:“眼看就要入冬,京裏的炭敬也該送了。我讓我的家人跟你一道去,給他送一份炭敬,再備份厚禮祝他榮升小軍機。”

“吳大人……”

“次臬兄,你要是覺得這話不大好說,可以把王千裏叫上。他韓志行誰的面子也不給,難不成還能不給王千裏面子,還能將王千裏拒之門外?”

……

與此同時,黃鐘音和吉雲飛正在會館東花廳裏宴請山東青州舉人王乃增,並且也正在談論韓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