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窮困潦倒

回到祖家場,趕到守備署大堂,吉二從村裏請來的兩個專門幫著操辦白事的老人,正忙著幫張慶余的遺體刮臉、擦身子、梳辮子、穿衣裳……吉大找來的六個木匠正在院子裏做棺材,王河東等兄弟蹲在門口燒紙。

韓秀峰站在邊上看了一會兒,正準備問問和尚道士咋還沒請到,陳虎和李興生捧著一包裹從外面走了進來。

“稟四爺,這些全是慶余的東西。”

“有啥?”

陳虎走到公案邊打開包裹,取出一沉甸甸的錢袋道:“就百十來銀子、一千多文錢和幾身衣裳。再就是墊在他身底下的被褥,不過等棺材做好了收斂時褥子在要墊在他身子下面,被子要蓋在他身上,所以不能算。”

他們跟張慶余是過命的交情,韓秀峰不認為他們會貪張慶余的東西,接過錢袋掂了掂,回頭問:“席兄,像張把總這樣的武官,按例親屬能領到多少撫恤銀子?”

席伊炳愣了愣,連忙拱手道:“稟韓老爺,張把總屬病故並非陣亡,按《戶部軍需則例》,家屬可領恤銀三十兩。”

“才這麽點?”

“韓老爺,病故跟陣亡不好比。”

“就三十兩撫恤銀子,沒別的了?”韓秀峰追問道。

“有。”席伊炳想了想,接著道:“按例可發二兩官銀操辦葬喪之事,再就是張把總所遺眷屬如無依靠,可領張把總生前半俸,直至成年。如有子弟殘疾不能謀生自立的,可稟報總督、巡撫查明,保留張把總生前的半俸以資贍養。”

不等韓秀峰開口,陳虎就急切地說:“四爺,慶余有個弟弟。”

“他弟弟多大,叫啥名兒?”

“叫慶富,多大年紀我記不得,反正沒滿十六。”

韓秀峰又回頭問道:“席兄,你有沒有查閱過張把總的履歷?”

“稟韓老爺,下官翻過名冊,也查閱過履歷。正如陳千總所說,張把總有一個弟弟,今年十四歲。”

“擬份公文,報道署。”

“遵命。”

席伊炳剛躬身領命,陳虎又小心翼翼地說:“四爺,卑職跟席老爺打聽過,曉得只有二兩燒埋銀子,這喪事要是辦簡單點,二兩也勉強夠。可人活一世,不能就這麽簡簡單單,所以我們幾個打算湊點錢,多請些和尚道士來,好好超度一下。”

生怕韓秀峰不同意,田貴急切地說:“四爺,以前在海安、在揚州不算,光來固安之後營裏就死了多少兄弟!尤其那些死在戰陣上的,別說請和尚道士超度,連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就這麽跟死狗似的拖去埋了,所以我們想湊點錢一起超度。”

韓秀峰沉吟道:“是應該超度下,可這麽一來就不只是幫慶余辦喪事。”

席伊炳很清楚想在河營站穩腳跟,就得跟眼前這些丘八搞好關系,連忙道:“韓老爺,要不由營裏來操辦,正好營務處的心紅紙張銀還有些結余。”

“請和尚道士來辦幾天水陸道場?”

“怎麽也得辦七天。”陳虎嘀咕道。

“七天就七天!”韓秀峰同樣不想讓弟兄們死得太委屈,起身道:“等會兒再翻翻陣亡名冊,只要家在本地,家裏有親人的,全去知會一聲。他們願意來就來磕個頭,不願意咱們也不勉強,但只要來就管飯,家離得遠的就讓他們住營裏,等水陸道場辦完了再回去。”

“行,下官這就去準備。”

“謝四爺!”陳虎激動不已,急忙躬身致謝。

“別謝了。”韓秀峰一把拉起陳虎,回頭看著張慶余的遺容道:“慶余不但是你兄弟,一樣是我韓秀峰的兄弟。”

男兒有淚不輕彈,陳虎再也控制不住了,回頭看著張慶余的屍體哭喊道:“老張,你狗日的聽見沒有?有韓老爺這句話,別說你,就算這會兒讓我去死,我死也瞑目!”

“慶余哥,你放一百個心,你留下的銀錢一文也不會少,我們一定會幫你捎回老家,捎到你弟手上。你弟就是我弟,我們會幫你照應的……”田貴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韓秀峰最見不得大男人哭,摸了摸發酸的鼻子,凝重地說:“你們先忙,我先回去,有啥事去河廳找我。”

“恭送四爺。”陳虎反應過來,急忙擦了把淚道。

“別送了。”

……

韓秀峰走出守備署,剛穿過校場走到河廳衙門前,高雲峰等候補官拖家帶口的到了。他是舉人出身,境況比別人稍好一些,他老伴兒至少有身舊衣裳。另外三位的家小簡直慘不忍睹,婆娘和娃穿得破破爛爛,像是逃難的叫花子。

也正因為如此,平日裏穿著官服,看著光鮮的李輝、丁惠賢和李曉生羞於上前拜見,就這麽手足無措地站在老槐樹下,神情不曉得有多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