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奢侈的河廳衙門

昨天來得晚,什麽也看不清,只曉得內宅裏的家具擺設都很考究,今天一早起來,任鈺兒和翠花才發現南岸廳衙門是何等的奢侈。

宅門以內,上房之中,不用油燈,看不到布縷,據陳崇砥特意留下伺候的一個丫頭說,前幾任同知老爺家的女眷纏腳從來都不會用布,而是用帛。晚上不用油燈,宅第之中,上下裏外,全用蠟燭照明。

同知老爺及女眷們衣物所用的綢緞,都是差人去蘇杭采買的。不但同知老爺,甚至連下面那些管河州同、管河州判、管河縣丞、管河主薄和管河巡檢,每年都會先自行敲定綢緞的花樣顏色,差人找蘇杭的一流機坊另機織造。每一種綢緞,都要做五件,也就是大衿、缺衿、一果元、外褂、馬褂各做一件!

去廚房燒早飯,發現煤爐竟有二十幾個,用陳家丫頭的話說,以前河廳養了幾十個廚子,每個廚子專事烹制一兩個拿手的菜肴,其他的菜品不必他操心的。只要烹制好他負責的菜,等雜役或丫鬟將菜端上筵席,便可以飄然而出四處狎遊了。

院子裏的花草樹木有專人打理,亭台樓閣和假山有專人清理修繕,光供同知老爺觀賞的建蘭、牡丹等名貴花卉,每年就要花費上千兩銀子。據說陳崇砥以欽加從五品銜候補知縣來護理南岸廳時,河廳衙門裏的廚子、花工和雜役竟多達一百余人,因為實在養不起已經遣散掉一大半。

就在任鈺兒和翠花為河廳衙門的奢侈暗暗心驚之時,一個叫陳公庵的紹興人備著一份厚禮前來求見。

他既不是官也不是吏,同樣剛起床的韓秀峰本不打算召見的,沒想到那人又托吉大通報,說河廳衙門竟欠他八千多兩銀子!剛上任就被人找上門討債,韓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想到不能給外面百姓留下一個賴賬的壞印象,只能讓吉大帶他進來。

讓韓秀峰有些意外的是,姓陳的見著他這個同知老爺竟一點也不害怕,先是恭恭敬敬地跪拜,然後呈上一個精美的木匣,小心翼翼地從木匣中取出一串朝珠,一臉諂笑著說:“韓老爺,這串朝珠乃琪楠(沉香)所制,據說半裏外都可以聞見其散發出來的香氣,掛在身上就像進了芝蘭之室一般!”

“太貴重了,何況本官只是個捐納出身的正五品管河同知,既不是科舉入仕的翰林官,也不是軍機處和禮部、國子監、太常寺、鴻臚寺等衙門所屬官員。不但受用不起,也無福受用。”

“韓老爺,您如此年輕便官居正五品,這朝珠現在用不上,早晚一定能用上的。就算您崇尚節儉不願佩戴,也可以拿去孝敬用得上的上官。”

“你的好意本官心領了,還是那句話,這串朝珠太貴重,本官受不起。”韓秀峰懶得跟他費口舌,直言不諱地問:“你剛才托人傳話,說我南岸廳衙門欠你八千多兩,這八千多兩是怎麽欠的,可有憑據?”

陳公庵沒想到韓秀峰竟如此不好說話,幹脆拱手道:“稟韓老爺,小的這些年一直幫著河廳衙門張羅采買和請戲班酬神之事,為辦差墊的銀錢一筆一筆均有賬可查,光年前的‘大安瀾’就花去一萬三千余兩,可前任同知老爺就給小的報銷了七千兩,小的找過陳老爺,陳老爺說他只是護理南岸事,讓小的等韓老爺您到任了再來求見。”

所謂的“大安瀾”就是每年霜降之後請戲班來唱大戲,演給河神看。求河神看了大戲之後不要再興風作浪,使河流安穩,不要泛濫成災。

其它地方酬神也請戲班唱大戲,不過頂多唱三五天。河廳跟其它地方不一樣,不但一唱就唱兩三月,從九月開始,歷十月,至十一月底才告結束,而且請得不是一般的戲班,據說每年都會派人去蘇州揚州等地,請有名氣的大戲班,請名角名優來演劇。

河神究竟有沒有來看誰也不曉得,但河廳的大小官員肯定是一場不落地看了。韓秀峰甚至能想象到“大安瀾”期間不但天天有大戲看,而且會終日飲宴,再加上經辦人肯定會從中撈好處,這花費自然少不了。

都說敬鬼神而遠之,可前幾任河員不好好治河,竟把朝廷撥給的河工銀用在這上面,甚至還留下八千多兩虧空,韓秀峰越想越郁悶,冷冷地說:“陳公庵,本官來此做什麽的,想必你應該有所耳聞。”

“韓老爺恕罪,小的……小的還真不知道。”

“不知道是吧,不知道沒事,本官可以告訴你,現在知道也不晚。”想到眼前這位沒少發南岸廳衙門的財,韓秀峰幹脆起身道:“本官這個同知跟前幾任不一樣,既不管河務也不過問地方上的賦稅錢糧和刑名詞訟,而是奉旨來練兵的!”

陳公庵消息靈通得很,其實早曉得了,但還是裝著一臉茫然地問:“韓老爺,您要是不管這些,河廳衙門欠小的這八千多兩銀子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