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貪生怕死之輩

杜三一直以為武官頂帶不值錢,沒曾想趕到駐紮在距揚州城便益門兩裏的軍營,找到雖不是幫辦營務但跟幫辦營務差不多的張翊國,赫然發現這才五天沒見,張翊國官服上的補子竟變成象征行止閑雅、不急不躁的白鷴。官帽上的鏤花金頂不但變成了水晶頂還多了一根花翎,不是正五品就是從五品,也不曉得是花銀子捐的還是雷以誠保舉的。

文官本就高武官一等,何況張翊國現而今也是五品頂帶,杜三不敢怠慢,都沒敢細看坐在一邊的中年儒生,就單膝下跪稟報道:“下官杜衛方拜見張老爺……”

張翊國不等他說完,便陰沉著臉問:“杜衛方,戰事如此吃緊,你為何到今天才回營?”

“稟張老爺,下官告的就是五天假,下官從出營到回營剛好五天。”

“好一個剛好五天,你這時間掐得還真準。”張翊國站起身,緊盯著他道:“你要是再晚個把時辰回營,不但你要被究辦,連給你作保的那幾個武官都得連坐!”

“張老爺,軍令如山的規矩下官懂,就是借下官幾個膽,下官也不敢拖延,更不敢連累營裏的兄弟。”

“曉得就好,起來說話。”

“謝張老爺,”屋裏有個儒生,說話不方便,並且那儒生氣度不凡,一看就曉得有點來頭,杜三不敢當著外人說,可想到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只能硬著頭皮從懷裏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呈到張翊國面前:“張老爺,這是下官回來時兩淮鹽運司副使韓老爺,托下官給您捎的信。”

張翊國愣了愣,接過信好奇地問:“你去海安了,你認得韓老爺?”

“去了,實不相瞞,下官告假就是去拜見韓老爺的。”

“差點忘了,你跟韓老爺是同鄉。”

杜三正準備說跟韓老爺不只是同鄉,坐在邊上的儒生竟冷不丁問:“韓老爺還好吧?”

“韓老爺一切安好,敢問這位先生尊姓?”

“免貴姓吳。”

“下官候補協辦守備杜衛方見過吳先生!”

……

只要認得韓四的人杜三都想巴結,正忙著套近乎,突然發現正在看信的張翊國臉色不太對勁,甚至微皺起眉頭。杜三連忙退到一邊,耷拉著腦袋不敢再吱聲。

“翊國,志行在信裏都說了些什麽?”

“沒什麽,”張翊國深吸口氣,隨即擡頭道:“杜守備,你先回營吧,要是有事本官會差人去喊你。”

“下官遵命,下官告退。”杜三嚇得大氣不敢喘,急忙躬身行禮。

目送走杜三,吳文銘不解地問:“翊國,志行到底說了些什麽。”

張翊國把信遞了過去,苦笑道:“剛才這個姓杜的跟韓老爺不只是同鄉,還有些交情。他貪生怕死,不敢上陣,又不敢臨陣脫逃,就告假去海安求韓老爺救命。他都找上了門,就算只是同鄉並沒有深交,韓老爺也不能不管,所以就讓他帶著這封信來找我。”

“志行怎麽攤上這麽個同鄉,真不曉得他的從五品頂帶哪兒來的!”吳文銘也被搞得啼笑皆非。

“溜須拍馬,到處鉆營唄,不然這頂帶還能從哪兒來。”張翊國長嘆口氣,無奈地說:“我張翊國一個文官都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一個武官竟如此貪生怕死,而像他這樣的貪生怕死之輩竟數不勝數,這仗能打贏嗎,這粵匪能剿滅嗎?”

“翊國,別說喪氣話,遠的不談,就江北至少還有雷大人,有雙來,有瞿騰龍,有溫紹原,還有你我。”吳文銘放下信,想想又說道:“至於這個姓杜的,正如你剛才所說,像他這樣的貪生怕死之輩數不勝數,與其讓他留在營裏壞事,不如打發他走人。”

“吳先生,讓他走容易,隨便找個由頭就能稟請雷大人革他的職,可真要是革了他的職,讓我怎麽跟韓老爺交代?”

“志行在信裏只說能保就保他一條性命,沒說要保他的官。”吳文銘再次拿起信看了起來。

“韓老爺在信裏是沒提,但我不能那麽做。”一想曾在萬福橋一起阻截過賊匪的韓秀峰,張翊國就歉疚地說:“韓老爺不但把那麽多兄弟托付給我張翊國,連營裏的一千多兩公費都留給了我。結果我不但連人帶銀子都沒保住,後來戰死的那一百多個兄弟甚至連撫恤銀子都沒著落,想想真愧對韓老爺!”

“志行不是把那些鄉勇托付給你,而是托付給你我。這件事說起來怪我,那會兒我要是不急著回儀真辦兩位老祖宗的後事,借他福珠朗阿幾個膽也不敢明目張膽搶我們的人和銀子!”

剛從儀真操辦完喪事回來的吳文銘越想越窩火,緊攥著拳頭道:“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但撫恤銀子一厘也不能少,我等會兒就去找福珠朗阿,他要是不認這筆賬,我就去找雷大人,請雷大人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