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去而復返

江寧、揚州、瓜洲和儀真等地方被太平軍給占了,長江水運梗阻。加之揚州城裏的那些大鹽商被太平軍給一鍋端了,淮中和淮南二十幾場的鹽既沒人來買,買了也運不出去,讓往年不曉得有多熱鬧的運鹽河變得格外冷清,十天半月也見不著一條鹽船。而位於鹽運水路要沖的海安鎮,卻因為韓秀峰去而復返變熱鬧了。

城西打谷場現而今變成了兩淮鹽運司鹽捕緝私營的校場,緊挨著打谷場的一個青磚小院變成了署理泰州州同韓秀峰的臨時衙署,打谷場西面河邊的那幾排民房全被征用作鹽捕緝私營的營房。

鄉約和甲長把逢年過節才會搭的戲台再次搭了起來,不但在戲台上擺了一張公案和一把太師椅,公案前插上“肅靜”“回避”牌,兩側的架子上靠著幾根水火棍,還在戲台前豎了兩根旗杆。一根旗杆上掛著“欽加從六品銜署理泰州州同韓”的大旗,一根旗杆上掛著兩淮鹽運司鹽捕緝私營的營旗。

不過正主兒這些天就來過一次,招募兵丁、打造兵器、添置號衣、操練演武和糧餉等營務全是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的堂弟韓博、表弟唐國政和署理海安巡檢方士枚幫著張羅的。

韓秀峰去而復返最高興的當屬顧院長、余青槐、王千裏等士紳,這些天說是養傷,其實凈忙著遊山玩水,凈忙著吃酒了。連大頭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一回來就跟吉大吉二去吉家莊耍了兩天,緊接著又跟正月裏一起查緝過私鹽,後來一道去守過萬福橋,再後來跟著一道回來的魏勇去胡家集耍,現在又興高采烈地跟王如海的二兒子王千步去捉魚了。

看著他跑得屁顛屁顛的樣子,顧院長嘀咕道:“韓老爺,大頭這孩子本來蠻懂事的,怎麽一耍子(玩)就收不住心。長生攀上了高枝,現而今在郭大人跟前當差,你身邊就剩大頭,可不能讓他耍瘋了,得管管。”

“是我讓他去的,讓他多耍幾天吧,”韓秀峰扛著魚竿邊跟著眾人往黃沙港走,邊笑道:“顧院長,您老有所不知,大頭是個苦命的娃,打小沒爹沒娘,腦殼又不好使,後來又跟我顛沛流離,這些年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好不容易清閑下來還不讓他耍個盡興。”

“韓老爺,他能遇上您,真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哪有您老說得這麽誇張。”

想到早上角斜場鹽課司大使韓宸又送來一船米,提著魚簍和板凳跟在後頭的余青槐忍不住提醒道:“韓老爺,郭大人真是把您當自個兒人,真是要什麽給什麽,重建鹽捕營的事您不能總不放在心上。”

“我沒不放在心上。”韓秀峰笑了笑,又回頭道:“青槐,是不是仗你還沒打夠?”

“我不是想打仗,我是擔心這麽下去您沒法兒跟郭大人交差。”

“韓老爺,青槐的擔心有道理,您都已經回來十一天了,糧韓大使已先後送來六船,軍餉韓大使也送來三千多兩,砍刀長矛也送來了不少,可兵到今天才招了三十幾個,這麽下去鹽捕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重建起來?”王千裏憂心忡忡地問。

“你們也曉得重建的是鹽捕營,那你們曉不曉得鹽捕營是做啥的?”韓秀峰反問了一句,隨即笑道說:“郭大人既不是聖上派來攻剿賊匪的欽差大臣,也不是江蘇的地方官員,而是臨危受命來重振兩淮鹽務的運司,跟協辦江防事的前兩任運司不一樣。換句話說,揚州那邊的事用不著郭大人管,鹽捕營重建起來也不是用來對付太平賊匪的,所以無需著急。”

“我曉得用不著再去跟賊匪拼命,可私梟總得要去剿吧,私鹽總得要去查緝吧!”

“沒鹽哪有私梟?”

“咋會沒鹽?”顧院長下意識問。

說話間,眾人已經到了河邊。

韓秀峰放下魚竿,從王千裏手裏接過米糠,挑了個水草不多的地方打下窩,一邊往魚鉤上裝餌,一邊苦笑道:“都說兩淮運使是天底下第一肥缺,不過那是以前,現而今的兩淮鹽務可以用天災人禍來形容。天災你們是曉得的,黃水改道,淮水亂竄,鹽場這些年是年年受災。加之淮水中泥沙多,不斷往海邊沖積。淮中淮南等場這些年雖新淤了不少地,但鹵氣也隨之漸淡,不但安豐、富安等場的鹽是越產越少,據說通州分司的好幾個場已經不產鹽了。”

“黃水入淮,善淤善積,這我曉得。”顧院長放下板凳,端著魚竿,回頭看著鳳山方向感嘆道:“宋時的範公堤就在串場河邊上,相傳串場河就是範仲淹築捍海堤時取土挖的,可現而今海離我們這邊多遠,正所謂鬥轉星移,滄海桑田!”

韓秀峰點點頭,接著道:“人禍諸位也是曉得的,太平賊匪作亂,水路梗阻,淮中淮南等場本就產不了多少鹽,可現而今是好不容易產點鹽不但運不出去,甚至已經找不到有財力的運商了,這麽一來那些灶戶鹽丁的日子咋過,所以上次去泰州時各場場官叫苦不叠,紛紛懇請郭大人放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