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謊報戰功?

福建會館變成了運司衙門,泰壩監掣把監掣署十幾個皂隸全派來聽用,把監掣署的“肅靜”“回避”牌全搬來了,甚至讓泰州城裏的鹽商出錢修繕衙署。

會館內的天後宮現在是運司衙門的大堂,四個皂隸手持水火棍在堂上當值,一個正四品武官耷拉著腦袋跪在堂前,新任兩淮鹽運使郭沛霖卻不在堂上,而是在後院的一間房裏一邊翻閱前來拜見的鹽官們呈上來的履歷,一邊聽鹽知事張翊國稟報。

聽完稟報,郭沛霖扔下履歷,陰沉著臉道:“這幫貪生怕死的丘八!城還沒破就跑得無影無蹤,一聽說本官到任竟全冒出來了,現在曉得本官移駐泰州又全追來了!追過來倒也省事,用不著本官再差人去查訪鎖拿!”

坐在一邊的徐瀛忍不住問:“仲霽兄,這麽說臨陣脫逃的全要究辦?”

“連楊殿邦都被革了職,何況他們!”郭沛霖示意張翊國起來,想想又問道:“張知事,你一直在揚州城外跟賊匪周旋,曉不曉得劉良駒、但明倫二人下落。”

“回大人話,下官不知。”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下官真不曉得。”

“張廷瑞、陸武增等人躲在哪兒本官不管,劉良駒、但明倫的下落要趕緊打探,揚州失陷,他們難辭其咎。東窗事發還畏罪潛逃,實屬大逆不道。”

郭沛霖擲地有聲,張翊國嚇得不敢喘氣,因為昨天剛聽到一個消息,湖北提督博勒恭武貪生怕死,致嶽州失陷。然後改名換姓一路逃到京外的黃村,被順天府衙役抓獲,皇上震怒,怒罵其“罪無可逭。若不明正典刑,何以申軍律服人心”,著即處斬,並派刑部尚書周祖培、侍郎培成監斬。

劉良駒、但明倫和張廷瑞等人可不只是貪生怕死,他們幹的事比博勒恭武還要下作,要是不躲起來恐怕一樣會被明正典刑。而劉良駒和但明倫是鹽官,郭沛霖身為新任鹽運使自然要差人查訪鎖拿。

徐瀛最瞧不起貪生怕死之輩,可這是運司衙門的事,他一個揚州府同知不好說什麽,連忙回到之前的話題:“仲霽兄,別人不曉得,張知事是曉得的,不信你大可問問張知事,張之杲是不是貪生怕死,有沒有謊報戰功?”

運司衙門都被賊匪給占了,郭沛霖這個鹽運使不得不移駐泰州,鹽運不出去,鹽稅收不上來,連那些朝廷一有事就會出銀子“報效”的大鹽商都被賊匪一鍋端了,接手的就是一個爛攤子,郭沛霖不想管也管不著徐瀛跟張之杲的恩怨,可不管咋說徐瀛也是同鄉,只能帶著幾分敷衍地問:“張之杲謊報戰功?”

“賊匪前鋒進犯到白塔河西岸就退兵了,壓根兒就沒過河,更別說交戰。可他竟厚顏無恥到稱跟賊匪廝殺了一天,還陣斬賊匪兩百多!仲霽兄,他這不是謊報戰功是什麽?”想到為防範賊匪來攻泰州,把城隍廟都拆了去修甕城,而張之杲這幾天不但大張旗鼓的重修城隍廟,還召集了一幫老儒攥寫啥子《泰州保衛記》,給他自個兒樹碑立傳,徐瀛又恨恨地說:“他張之杲不只是謊報戰功,也是在欺君!”

郭沛霖不想正在說的話傳出去被外人誤以為他插手地方政務,示意張翊國先退下,旋即明知故問道:“這麽說白塔河大捷子虛烏有?”

“實屬子虛烏有!”

“萬福橋大捷呢?”

“萬福橋倒是守住了,但也稱不上大捷。”

郭沛霖追問道:“為何稱不上?”

徐瀛直言不諱地說:“韓志行是率鄉勇在萬福橋頭阻截過賊匪,據我所知也的確陣斬了百十個賊兵。但進犯萬福橋的那一路賊匪與其說是韓志行擊潰的,不如說是被琦大人的援軍驚退的。要是朝廷的大軍沒到,他們一定守不住。”

“這麽說萬福橋能守住,琦善大人居首功?”

“這是自然。”

郭沛霖微微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徐老弟,那你有沒有想過琦大人為何一字不改的將張之杲的捷報六百裏加急呈上去?難不成琦大人真不曉得進犯泰州的賊匪是被他親率的大軍驚退的?”

“琦大人被蒙蔽了!”

“要是琦大人這麽容易被蒙蔽,皇上能命琦大人為欽差來會剿賊匪?”郭沛霖長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這麽說吧,賊匪自武昌東竄,一路攻城略地,所經之處的文武官員幾乎全被嚇破了膽,敢守敢戰的實屬鳳毛麟角。若地方官員全無心殺賊,琦大人麾下的將士再用命也無用,所以琦大人身為欽差亟需這樣的大捷,朝廷也亟需這樣的大捷!”

看著徐瀛一臉驚詫的樣子,郭沛霖接著道:“不管怎麽說,張之杲和韓志行身為泰州官員,不但保住了泰州,還防堵住賊匪進犯整個通泰。這不是大捷是什麽,何況這大捷是二人率一幫臨時招募的鄉勇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