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防人之心不可無

驛鋪離巡檢司衙門不遠,一個建在河邊的小院子,連廚房在內攏共只有六間房。鋪司兵也不多,包括王如海在內只有三個。

州衙如果有公文要送往海安,會交給州衙前的總鋪,總鋪的鋪司兵會趕緊送往城東的十裏鋪,由十裏鋪的鋪司兵送往城東二十裏的軍鋪,再由軍鋪送往黃村,由黃村的鋪司兵送往姜堰,然後是馬溝、白米、曲塘再到海安。

如果是運司衙門或淮揚道衙門讓送往各鹽場或東台、如臯等地的公文,在泰州地界上一樣這麽郵傳,公文到海安之後如果要往富安、安豐乃至東台等地送,就送往東台縣治下的驛鋪,往南則送往如臯的驛鋪,反之亦然。

王如海一年不曉得要送多少南來北往的公文,但很少會接待南來北往的官老爺,因為再往南幾十裏便是如臯縣城,官老爺們只會經過海安,不會在海安這個窮山僻壤下榻停留。

張光成雖不是官老爺,但在王如海看來他比那些路過海安的官老爺更緊要。

把最好的房間收拾得幹幹凈凈,甚至把早就做好打算給兒子娶媳婦時用的新鋪蓋都拿了出來。早飯是讓他婆娘天沒亮就起來蒸的肉包子和熬得稠稠的大米粥,給張光成沏的是年前巡檢老爺送給他的茶,總之,把他能拿得出手的好東西全拿出來了。

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張光成也比在泰州時大方,剛賞了王如海一百多文錢,這會兒正坐在房裏看著一錠錠潘二剛送來的銀子若有所思。

早上從胡家集趕來的老仆忍不住說:“二少爺,這事有些蹊蹺。”

“怎麽蹊蹺了?”

“您想想,安豐、富安、角斜和栟茶鹽課司的四位老爺來海安,不可能不曉得您在驛鋪,可他們明明曉得您在這兒,明明是來給您送銀子的,卻不來驛鋪,甚至都沒差家人來說一聲,反倒托韓老爺轉交,您不覺得蹊蹺嗎?”

“疑神疑鬼!”張光成笑罵了一句,起身道:“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官老爺來見一介布衣的道理,幾位大使老爺不來一點也不蹊蹺,真要是來見我這個布衣那才蹊蹺呢。”

“二少爺,您要是查究鹽是從哪兒透漏的,他們能不來敢不來?”老仆不服氣地說。

“我爹抱病的事是欺上不瞞下,他們一定是曉得的,他們既然曉得又怎會擔心我查究鹽是從哪兒透漏的?就算擔心也只是富安鹽課司黃老爺會擔心。因為這本就不關安豐、角斜和栟茶三場的事,安豐、角斜和栟茶場的大使老爺又怎會擔心我查究?”

“不擔心他們為什麽送銀子?”

“可能他們四場同氣連枝,都不想把事鬧大。我要是附近鹽場的大使老爺,一樣不希望鄰居出事,不然朝廷究辦下來誰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張光成想了想,接著道:“何況韓老爺那個家人說得很清楚,這一千兩是我們的,韓老爺那邊也有一千兩。換言之,他們四家一家出了五百兩,用來結個善緣,買個心安。而且五百兩對他們那些鹽官而言,真是九牛一毛。”

“二少爺,我是說他們會不會不止送了兩千兩?”

“你懷疑韓老爺私吞了人家送給咱們的銀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他有沒有私吞。”

“你呀,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麽銀子,韓老爺真要是想私吞,大可一兩也不跟咱們分,他不差人把銀子送來,我們哪裏會曉得。”

張光成喝了一茶,接著道:“且不說韓老爺不會私吞,就算真私吞了我們也要當著他沒私吞。”

“為什麽?”

“事情辦到這一步,我們與韓老爺只能共進退,絕不能生嫌隙。”張光成放下茶杯,隨即話鋒一轉:“六伯,我答應過李秀才將那幫私梟拿下之後分他兩成功鹽,等海安這邊的事辦妥就讓他找人去胡家集把鹽運走。”

“真給,真分兩成給李秀才?”老仆大吃一驚。

“人無信則不立,我豈能做那出爾反爾之事,答應分兩成就給他兩成,而且這事要辦得風風光光,要讓胡家集乃至海安鎮上的百姓全曉李秀才立了大功,全曉得我張光成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二少爺,那可是兩成,不是兩船!”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兩成和兩船還能分不清?”張光成反問了一句,又笑看著他道:“該給人家多少就給人家多少,不能小家子氣。對了,這邊的事辦妥之後他就要跟我們回泰州,等到了泰州不能沒個住的地方,你趕緊讓人回去幫他在衙門附近租個院子,一定要以禮相待。”

“二少爺,他……”

“別他不他的,按我說的辦。”

……

與此同時,韓秀峰正在二堂左側的簽押房裏跟蘇覺明從泰州找來的兩個綠營兵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