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拿人(三)

賭這種事可大可小,新來的巡檢要是公事公辦把陳景俊押送州衙,知州大老爺真可能按《大清律例》擬判陳景俊杖一百,流三千裏。而這樣的案子州縣官要是擬判了,從揚州知府衙門到淮揚道衙門,再到江蘇按察司,一般都不會駁回。

畢竟死了人,民憤太大。

陳有道心急如焚,趕緊去找鳳山書院顧院長商量。結果顧院長有一個住在鄉下的遠房親戚兩兄弟分家,一大早就去鄉下幫著分家產去了。陳有道只能讓大兒子去找顧院長,他自個兒則跑到巡檢司衙門,可新來的巡檢帶著皂隸弓兵又出去拿人了,留守的一個弓兵和一個白役連門都沒讓他進。

想到開油坊的鐘家兄弟就是從儀真跑回來的蘇覺明的舅舅,陳有道病急亂投醫又去找鐘大鐘二。新來的巡檢老爺一上任就到處拿人,告示都貼了好幾張,膽子本就不大的鐘大鐘二可不敢答應幫他去找蘇覺明,請蘇覺明幫著跟巡檢老爺說情。

可對陳有道而言這是眼前唯一的辦法,竟在油坊一把老淚一把鼻涕的求了大半天,直到他家老大把顧院長從鄉下請回來了,才跌跌撞撞地趕到離巡檢司衙門不遠的當鋪,跟剛坐下的顧院長訴說起他家老三的事。

從鄉下回來的路上,顧院長已經跟陳大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鎮上的兩位監生、仁和米行的馬掌櫃、布莊的馮掌櫃和家裏曾出過一個秀才的何家莊大地主何元寶全到了,才放下茶杯道:“陳兄,這件事不好辦!韓老爺一大早就率皂隸弓兵先去你家鎖拿景俊,這是打算要拿你家景俊立威。”

“我跟他萍水相逢,沒招惹更沒得罪過他,他為什麽偏偏盯上我家景俊呢!”陳有道越想越難受,說著說著又老淚縱橫。

“陳院長,說了你別不高興,你家老三走到這一步真怪不了別人,怪只能怪你太溺愛。書不好好念,又不去學門手藝,整天遊手好閑,還跟幾個潑皮在陸家巷設賭。他要是安分守己,剛來的這個巡檢老爺能為難他?”

“馬掌櫃,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馮掌櫃連忙道。

何財主同樣早看陳家老三不順眼,但不想往陳有道傷口上抹鹽,探頭看著斜對面的巡檢司衙門,沉吟道:“諸位,你們說韓老爺昨天剛到任,怎麽一到任就曉得景俊設賭的?”

“老何,這位巡檢老爺是有備而來,他人還沒到任,就先差家人跟鐘家兄弟的外甥蘇覺明悄悄來我們這兒暗訪,我敢斷定景俊的事是蘇覺明打聽到之後告訴韓老爺的!”

“蘇院長的那個小兒子?”

“除了他還能有誰。”

“陳院長,既有這層關系你還坐這兒幹嘛,趕緊去找鐘大鐘二。”

“找過,鐘大鐘二不幫忙,說什麽他那個外甥一大早就雇船去了富安,不曉得什麽時候回來。”

“到底有沒有去?”

“好像是去了富安。”

“他去富安做什麽……”

王監生暗想陳景俊早該被法辦了,冷不丁擡頭道:“諸位,這事沒那麽簡單,下午衙門裏的弓兵沿街敲了兩圈鑼,讓去陸家巷賭過的全來衙門自首,韓老爺會從輕發落。要是不自首,等被皂隸弓兵把人鎖拿到衙門就要從嚴究辦。誰要是敢跑就發海捕公文,保正甲長都要被連坐。”

“有人來自首了嗎?”何財主好奇地問。

“有,剛才來了三個。”當鋪謝掌櫃放下茶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陳有道說:“不但有人來自首,連焦港陳家都來人了。”

“來告狀鳴冤的?”

“應該是。”

“韓老爺呢,韓老爺有沒有回衙門?”

“回來了,顧老爺來前回衙門的,又拿了三個人,全戴著手銬腳鐐。”謝掌櫃頓了頓,接著道:“從早上到這會兒,前前後後鎖拿了十幾個,儲成貴的婆娘這會兒正借楊老頭家的鍋灶幫著燒牢飯。”

新巡檢是到處鎖拿人,但鎖拿的全是無賴潑皮!

顧院長覺得這不是什麽壞事,真不想管這些,可他是鎮上最有威望的士紳,跟陳有道又是多年好友,不能袖手旁觀,摸著下巴問:“陳兄,景俊的飯是怎麽弄的?”

“我讓我家老二送的。”

“糊塗!”

“怎麽了?”陳有道下意識問。

“衙門裏這會兒關了十幾個,別人全吃儲成貴婆娘燒的飯,就景俊一個吃家裏送的飯,就算儲成貴給你面子不說什麽,衙門裏的其他皂隸弓兵會怎麽想?”

“顧院長,不是我陳有道小氣,是姓韓的軟硬不吃,擺出一副清正廉明的架勢……”

“我跟你說的是下面那些個小鬼,你怎麽又往韓老爺身上扯?韓老爺不收你的錢,衙門裏的那幫皂隸弓兵也不收嗎?他們不借這個機會撈錢,光憑那點工食銀怎麽養家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