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做師爺也有講究

周興遠很急,說走就坐上馬車走了。

韓秀峰送走他回到院子,潘二好奇地問:“四哥,啥叫書啟,他是去江寧做官嗎?”

“不是去做官,是去給兩江總督做幕友,去給兩江總督做師爺。”韓秀峰一邊跟剛從房裏出來的何恒打招呼,一邊笑道:“他在大挑上之前就給人做過好多年師爺,相比做官,給人做師爺更得心應手。”

“做回老本行?”

“差不多,不過這次是給兩江總督做師爺。兩江總督那可是封疆大吏,要是能把兩江總督陸大人伺候好了,陸大人一高興,真可能會幫他奏銷掉永不敘用,說不定還會保舉他做個官。”

“他龜兒子也太神了!虧缺那麽多官銅,犯那麽大事,不但沒被砍頭還能巴結上兩江總督!”

“不是他有多神,而是他人家有兩位神通廣大的同年。吉老爺說一個是監察禦史,一個是軍機處章京,兩江總督再位高權重也是外官,一樣要巴結他那兩個同年,逢年過節一樣要給他那兩個同年送冰敬炭敬。”

“官官相護?”潘二喃喃地說。

“你才曉得。”韓秀峰拍拍他胳膊,隨即轉過身去意味深長地說:“君傑兄,鄉試同年一樣是同年,姓周的能有這麽大造化,還不是全靠他那兩個鄉試同年。你同年也不少,該走動的還是要走動。”

何恒無奈地苦笑道:“你以為我不想走動,而是沒得走動,我那些個同年混得還不如我呢!”

四川不比文風昌盛的江浙、湖廣等省,想到四川那麽多舉人能考上進士的實屬鳳毛麟角,韓秀峰猛然意識到他的那些鄉試同年跟周興遠的那些鄉試同年沒法兒比,正不曉得該說點啥好,潘二又不解地問:“少爺,我只聽說過刑名師爺和錢谷師爺,從來沒聽說過書啟師爺,書啟師爺是做啥的?”

“師爺可不止刑名和錢谷,還有書啟、掛號、征比和折奏等師爺。大清律例的法條和刑名判例汗牛充棟,不是名師指點,專門鉆研律例之人,做不了刑名師爺,所以被譽為刑名老夫子,乃幕友之首;錢谷專辦賦稅,官員到任要幫著辦理接收財政、賦稅事宜和賬目,卸任要辦清移交,需造四柱清冊,盤點庫存銀兩,核實賬目,所以錢谷師爺在所有幕友中僅次於刑名老夫子。”

韓秀峰走進花廳,一邊招呼二人坐一邊如數家珍地說:“書啟師爺掌管來往書信,別看只是掌管書信,其實這差事並不簡單。因為官場有官場的規矩,書信交往有許多講究,特別對上司、對同僚中走紅的官員,逢年過節,其生日,或添丁加口,升官加級,都要書寫賀信。

一張信箋只能寫八行,信箋只能寫‘黃傘格’,也就是名諱、官銜。稱呼要‘敬’,要頂格換行,要把八行字的信箋寫得像一把黃傘。要是遇到上官或者同僚家有親屬去世,則要寫唁信,又有一套講究。總而言之,格式復雜,要求很高,要寫成駢四儷六,氣概堂皇。”

“姓周的龜兒子會寫這些?”潘二將信將疑。

“這是自然,他寫的公文我見過,一手小楷不但工整還有靈氣,格式也無可挑剔。”韓秀峰笑了笑,又說道:“不過那些應酬文字大多有一套程式可套用,有‘尺牘’一類的書籍行世,只要買幾本回去參照著改動一些詞句即可。”

“原來連做師爺也有這麽多講究,真長見識了。”何恒感嘆道。

“君傑兄,你是一心苦讀聖賢書,之前沒接觸過這些。而師爺平時深居簡出不咋露面,沒接觸過他們,不曉得這些很正常。”

潘二又問道:“他們為啥不露面?”

“知道啥叫‘官需自做’嗎,大老爺既用人也防人,不光防六房書吏一樣防著幕友,有啥事全讓家人傳達,幕友平時是不能跟六房書吏乃至衙役接觸的。有些講究的師爺,被聘為幕友之後會列出一份親朋好友的名單,平時只會見名單上的那些人,其他一概不見。”韓秀峰頓了頓,又補充道:“說出來你們不一定信,我在衙門幫那麽多年閑,攏共就見過三次師爺。”

潘二沒想到做師爺也有這麽多規矩,想想又問道:“掛號、征比、折奏這三個師爺又是做啥的?”

“掛號師爺專門起草、批答公文和上行、下發公文,要是大老爺放權,那掛號師爺的地位就非常高;要是不放權,那掛號師爺只是個負責往來公文注冊登記的謄錄書吏。”

何恒的表弟越來越懂事,見三人在花廳裏說話,趕緊提著茶壺來沏茶。

韓秀峰端起碗喝了一小口茶,接著道:“征比師爺負責考核征收田賦,折奏師爺很少,只有能上達天聽的總督巡撫才會聘用,專幫總督巡撫起草上書皇上的奏疏。學識淵博,熟悉山川地理、天文氣象、博達政制民情,還需暢曉軍事、經研兵書戰法,要能寫得一手蠅頭小楷,文筆堂皇典麗,文風嚴謹肅穆,寫的文章要能貫穿經史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