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會館首事(四)

“志行,你是問像我們這樣的府館?”

“嗯。”

費二爺豈能不曉得韓秀峰為啥問這些,苦笑著說:“京城是有不少府館縣館,不過大多是江浙、湖廣、安徽、山西的,人家要麽朝中有人,要麽在京官員多,不光有試館,還有鋪面,在城外甚至有義館。我們朝中沒人,在京官員又只有這幾個,跟人家沒法兒比。”

“行館呢,我們重慶在京城有沒有行幫,有沒有行館?”

“更沒有,”費二爺接過潘二端來的茶,無奈地說:“雖說我們四川乃天府之國,財賦占大清十分之一,被朝廷譽為不涸之財源。卻向來少巨富,幾乎沒聽說哪個州縣有富商大賈。省內商戶倒是活躍,不過大多是客籍,錢全被江浙、湖廣、山陜商人賺走了,更別說在京城了。”

“唉……我們四川人是不大會做生意。”想到巴縣快成八省行幫的天下,韓秀峰失望的點點頭。

錢俊臣擡頭道:“我們四川的商賈是不多,但也不是沒有。”

韓秀峰下意識問:“錢老爺,我們四川有沒有在京城的商家?”

“志行,能不能別再這麽喊,且不說你也是官身,就我現在這樣算啥子老爺。你要是瞧得起我錢俊臣,我們就以兄弟相稱。”

“行,以後就稱呼錢兄。”

“好,我們說正事,”錢俊臣擡頭看看杜三,竟搖頭晃腦地說:“瀘州等地釀有小酒大酒,自春至秋,酤成即鬻,謂之小酒;臘釀蒸鬻,候夏而出,謂之大酒!詩人墨客留有贊酒詩文,黃庭堅曰:江安食不足,江陽酒有余。楊慎曰:江陽酒熟花似錦,別後何人共醉狂,又曰:瀘州龍泉水,流出一池月。把杯抒情懷,橫舟自成趣。”

出口成章,果然有學問,可惜中了進士也做上了官卻沒賺到錢。

韓秀峰暗嘆口氣,追問道:“錢兄,你是說有四川同鄉在京城賣瀘州的酒?”

“正是,”錢俊臣喝了一小口茶,眉飛色舞地說:“去年春節省館團拜,喝的便是瀘州‘溫永盛’的老窖。二爺,那天你也去了,你也喝過。”

“想起來了,是有這回事,好像還有個啥典故。”費二爺沉吟道。

“這我記得,”錢俊臣對去年團拜時喝過的美酒念念不忘,竟如數家珍地說:“這瀘州老窖原來不是‘溫永盛’的,最早是順治朝一個舒姓武舉,在陜西略陽帶兵時發現當地的酒好喝,便多方探求釀酒訣竅。後來解甲還鄉,把當地的萬年酒母、曲藥、泥樣全用竹簍裝上,聘請當地釀酒師傅,一起回瀘州老家,在瀘州城南選了一塊泥質適合做酒窖的地方,恰好附近有一口‘龍泉井’,井水清洌而甘甜,與窖泥相得益彰,於是開設酒坊,試制曲酒,這便是瀘州的第一個釀酒作坊——舒聚源!”

提到武舉,杜三來了興趣,禁不住問:“後來呢?”

“在舒家子弟苦心經營下,‘舒聚源’之名開始在我們四川乃至雲貴傳開。可惜到雍正朝時,舒家第八代當家的子弟敗家,竟把窖池賣給瀘州另個一釀酒世家——溫家,‘舒聚源’就此更名為‘溫永盛’。溫家歷代子孫秘方研制,苦心經營,‘溫永盛’老窖也從此名揚天下。”

韓秀峰能喝點酒但不饞酒,打聽這些更不是想找酒喝,緊盯著他問:“錢兄,這麽說‘溫永盛’在京城有分號?”

“分號倒是沒有,我們去年能喝上‘溫永盛’的老窖,是因為溫家有個子弟想在京城打開銷路,不曉得走了誰的門路,竟把他家的酒送到了我們四川會館的團拜宴上。”

“曉得他住哪兒嗎?”韓秀峰追問道。

“這就不曉得了,不過也不難打聽,京城沒有瀘州會館,但有瀘縣會館,想曉得他還在不在京城,明天去瀘縣會館一問便知。”

“錢兄,除了瀘州溫家,你還曉得有誰在京城做生意的?”

“有一個做桐油生意的商賈,成都府人氏,姓啥叫啥我忘了,不過我曉得他住哪兒。”

費二爺忍不住問:“你咋曉得的,是不是找人家借過錢?”

錢俊臣不高興了,竟拍案而起:“二爺,我錢俊臣不管咋說也是讀書人,還是賜同進士出身。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就算餓死也不至於去跟一個商賈低頭,去做這有辱斯文之事!”

“那你還跟伊六借錢。”

“伊勒根又不是商賈,他爹在內務府當過差,他哥是禮部的筆帖式,他自給兒也捐個七品頂戴,跟他借錢不丟人。”

杜三心想你都這樣了還瞧不起商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韓秀峰想的卻是怎麽才能把欠費二爺的四十多兩銀子賺回來,順帶著再賺點生活費,又好奇地問:“二爺,團拜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