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姜太翁釣魚

夔關委員輝圖和夔關巡捕佟柱見韓秀峰還算識相,沒再說啥,領著一幫稅卒走了。

關差是人人眼饞的肥差,可惜一任只能幹一年,所以既要防備有船膽敢闖關,更要防備在碼頭上收稅的那些個胥吏中飽私囊,二人並沒有回城裏的監督衙門,而是回到離城門不遠處的涼棚裏喝茶。

韓秀峰同樣沒進城,而是摸出幾個銅板,管碼頭上的小販買了點新鮮蔬菜,讓秦五婆娘在船頭生火淘米做飯。

潘二咋也想不通,苦著臉問:“少爺,他們讓交二兩一厘就交二兩一厘,你咋這麽好說話?”

“我倒是想少交點,但他們能答應嗎?”韓秀峰爬上船,穿過船艙坐到船尾,拿起魚竿回頭問:“狗蛋,你養的曲善子呢(蚯蚓)。”

“這兒呢,韓老爺,別把你手弄臟,我幫你裝。”

“好,挑條紅的。”

讓潘二更意外的是杜三竟也爬到船尾,拿起秦五侄子的魚竿笑道:“狗蛋,幫本老爺也裝個鉤!”

狗蛋之前從來沒伺候過官老爺,很喜歡被他們這一文一武兩個官老爺使喚,又從陶罐裏挑出一條紅曲善子,屁顛屁顛地爬過來幫杜三裝上。

大頭有些吃醋,覺得狗蛋搶了他的活,忍不住嘀咕道:“少爺,這兒一會兒一條船一會兒一條船,水裏哪有魚,就算有也早被嚇跑了。”

“你懂個錘子!”不等韓秀峰開口,杜三就搖頭晃腦地笑道:“剛才那兩個稅官是坐在城頭看山景,你家少爺和本老爺是姜太翁釣魚願者上鉤。”

大頭從艙裏探出頭道:“杜老爺,姜太翁我曉得,八爺說姜太翁釣魚用的不是彎鉤,他那個鉤是直的。”

韓秀峰輕輕提了提魚竿,笑道:“那叫‘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少爺,我不懂啥取啥求的,我就曉得直鉤肯定釣不到魚!”

“誰說釣不到的,不信我釣一條大魚給你瞧瞧。”

“我不信,少爺,我又不是瓜娃子,你別總是哄我。”

潘二在船艙裏聽得清清楚楚,猛然意識到韓秀峰剛才為啥那麽做,不禁脫口而出道:“我信!”

“潘二,少爺和杜老爺是在跟我們開玩笑呢!”

“少爺和杜老爺沒跟你開玩笑,直鉤真釣到魚,而且一釣就是大魚。”潘二何等精明,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禁不住笑道:“少爺,杜老爺,要不我去城裏買點肉、打點酒?”

韓秀峰不想功虧一簣,若無其事地說:“別去了,從現在開始誰也別下船。”

杜三更是笑道:“你龜兒子想喝酒吃肉是吧,有本老爺在,不去買一樣有酒肉。”

……

與此同時,剛喝了幾口茶的佟柱越想越奇怪,放下茶碗問:“輝圖,剛才那個候補巡檢和那個千總怎麽既不進城也不走?瞧著不像個沒錢的主兒,就算不去城裏逛逛青樓,也應該去城裏找個客棧洗個澡換身幹凈衣裳,舒舒服服睡一覺。”

“是不是見我們坐這兒不敢進城?”輝圖下意識擡頭看向秦五的船。

“稅都交了,事已經過去了,他們有什麽不敢的。”

“也是,他們這又是玩的哪一出。”

“會不會是川東道派來的探子?”

“疑神疑鬼!”

“反正我覺得這事蹊蹺,要不要差個人去向監督稟報。”

輝圖回頭看了他一眼,帶著幾分不屑地笑問道:“川東道說是兼理夔關稅務,但那個道台真管得著我們夔關的事嗎?皇上真要是想讓他管,還會派什麽監督?”

佟柱反應過來,不禁笑道:“這倒是,戶部三十二處稅關中稅額最高的二十四處關差和委員,全是我們內務府派遣的,其中就包括我們夔關。我們是幫皇上收稅,能給他們幾萬兩稅銀就不錯了,想插手關務沒門!”

“這就是了,你還什麽好擔心的。”

二人正說著,夔州協標的一個千總和四個把總抱著酒壇、提著一個食盒,從城門裏說說笑笑地走了出來。

佟柱最瞧不起綠營,端著茶碗嘀咕道:“這幫孫子跑城外來喝什麽酒?”

“閑的唄,”輝圖看著往碼頭走去的綠營武官,想想又忍不住笑道:“這幫孫子的小日子過得不錯,竟然有錢買酒,還跑到城外來喝。”

“他們哪喝的是酒,喝的是兵血!”

“別大哥說二哥了,你在旗營當差那會兒不一樣吃空餉喝兵血嘛。”

佟柱正準備反唇相譏,只見那個千總和那幾個把總竟在一個腳夫的帶領下直奔韓秀峰的船而去,而韓秀峰和杜三也不再釣魚了,從船尾爬到船頭相迎。

輝圖沉吟道:“我說他們怎麽不下船呢,原來是在等這群丘八。”

……

韓秀峰不曉得兩個來自內務府的稅官是咋議論他們的,光顧著跟杜三的叔伯兄弟們打招呼,行完禮問完好,把剛上船的四位客人迎進潘二剛收拾好的船艙,叫秦五婆娘拿來碗筷一邊喝著酒一邊說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