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嫁雞隨雞

韓家擺酒宴客,段家一樣擺了酒,事實上韓家擺酒的錢也是段家出的。

不過段經承除了嫁女兒之外從不做賠本買賣,今天不光請了親朋好友,也請了巴縣、江津、長壽、永川、榮昌、綦江、南川、銅梁、大足、璧山、定遠等縣和涪州、合州、江北等散州散廳的兵房書吏,離太遠趕不上的就請各州縣正堂在巴縣的“坐府家人”,一共擺了六席。

相比戶房、刑房,在常人看來兵房似乎沒啥油水。

事實上各州縣衙門兵房要做的事並不少,比如要負責對門軍(守衛城門的兵卒)、皂隸、馬快、民壯、鋪兵(郵差)登記造冊,要保管名冊同時要上報府衙,以及負責一切與兵事相關的其它事宜。

往來公文數不勝數,各州縣正堂的“坐府家人”和各州縣兵房的書吏要是不給他塞銀子,上呈到府衙的公文沒毛病也要挑出點毛病打回去,重新謄寫事小,耽誤公務事大,會直接影響到州縣正堂的考績。所以各州縣的兵房經承乃至各州縣的大老爺,誰也不敢不把他這個府衙的胥吏不當回事。

該請的全請來了,該收的銀子也全收了,不用算也曉得這樁喜事沒辦賠還略賺。

段經承本應該高興,但此刻卻高興不起來,因為乘龍快婿家離太近,那邊發生的事這邊想不曉得都不成。

他請同在府衙當差的好友幫著招呼客人,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生悶氣,臉色難看的嚇人,以至於老伴段徐氏都不敢吱聲。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段吉慶真是瞎了眼,竟還曾想把琴兒許給他!”

“吉慶,今天是琴兒大喜的日子,外面還有那麽多客呢。”段徐氏不敢吱聲卻不能不說話,嘀咕了兩句又低下頭。

“外面沒事,外面有景程幫我作陪。”段經承越想越窩火,緊攥著拳頭恨恨地說:“白眼狼,真是個白眼狼!早曉得他這麽下作,當年那幾十兩銀子就算扔江裏打水漂,也不能拿給他去成都府趕考,還讓他真中了舉!”

“現而今說這些有啥用。”

“是啊,現而今說啥都晚了。大喜的日子被當眾羞辱,也不曉得韓四會咋想。”

“韓四我倒不擔心,我擔心琴兒。”

……

兩口子正為女婿女兒擔憂,剛才派去聽信的遠房侄子又回來了,一進門就興高采烈地說:“叔,嬸兒,別擔心,沒事了!”

“咋沒事的?”段經承急切地問。

遠房侄子擦了把汗,繪聲繪色地將道台衙門柳大使和縣衙陶主薄及時趕到,不光把任舉人轟走,還逼任舉人留下一張二十兩銀票的經過說了一遍,想想又眉飛色舞地補充道:“叔,這門親真做對了,新姑爺面子好大,我回來前連柴家巷的顧老爺也去了,還送了一份賀禮!”

“好,好,太好太解氣了!”段經承拍著大腿,看著老伴哈哈笑道:“你說說你,先前還嫌韓四沒出息,還嫌韓四窮。窮又咋了,誰家不是從窮日子過來的?所以說看人要看人品,人品好人緣就好,人緣好事事就順……”

段徐氏嘴上不說心裏想你看人準,以前看任禾咋就看走眼了呢!

不過遠房侄子送來的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她不用再擔心韓四因為當眾受辱而遷怒於琴兒,不用再擔心琴兒在婆家的日子不好過。

其實他們多想了,韓秀峰覺得能娶到琴兒真是祖墳冒青煙,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盡管潘二一個勁兒使眼色,他硬沒換酒,硬是陪顧老爺、柳大使和陶主薄等賓客喝了一下午。

送走意猶未盡的賓客,潘二忙著算賬,算今天一共收了多少禮金。

關捕頭和王經承喝高了,一幫衙役送他倆先回去。關嬸催韓秀峰趕緊入洞房,然後壞笑著招呼柱子、大頭和另外幾個衙役幫著收拾院子。

韓秀峰喝得醉醺醺,站也站不穩。

琴兒把他扶到床上,幫著脫掉鞋,生怕他會吐,一邊幫著脫官服,一邊埋怨道:“不是說換兌水的酒去敬嗎,咋喝成這樣了。”

韓秀峰腦殼還是蠻清醒的,用迷離的眼神看著她那俏麗的臉龐苦,無奈地說:“用兌了水的酒敬別人沒啥,敬柳大使和二老爺也沒啥事,但不能用兌了水的酒去敬顧老爺。要是被顧老爺發現,顧老爺會咋想,又會咋看我?”

“這倒是,顧老爺能來真是給我們天大的面子。”

“這面子是給大了,這人情我們也欠大了,不過這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琴兒糊塗了,不解地說:“你這人咋不識好歹,也不想想顧老爺啥身份。人家不光來了,還送賀禮,還讓你過幾天去他家。要幫你給京城的大官寫信,這是要提攜你!”

韓秀峰打了個酒嗝,苦笑道:“我寧可他不給這天大面子,也不用他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