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銅天王(七)

金紫門,恰對著,鎮台衙門。

紫金門外便是紫金廂,一大片依城墻而建的吊腳樓,參差不齊,雜亂無章。住這兒的不是窮人就是甚至連家也沒有的腳夫,魚龍混雜,每天都要生火做飯,經常不慎走水,一燒便是一大片。

關捕頭生怕打草驚蛇,親自去豐瑞樓去找余有福等捕役,讓一幫衙役和白役分頭前來,最後在離江邊碼頭不遠處的一個貨棧後頭與韓秀峰會齊。

“四娃子,李記的人呢?”

“在魏二婆娘的茶館裏喝茶,”韓秀峰指指坡下,又回頭道:“這會兒下面的茶館飯館裏全是人,人多眼雜,他們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關捕頭擦著汗問:“這要等到啥時候?”

“也不會等太久,下面那些人賣一天苦力一個個累得像條死狗,耍不多大會兒,再有半個時辰估計就沒啥人了。”

“也是,”關捕頭點點頭,想想又問道:“茶幫有沒有來人?”

“來了,來了個夫頭。”

余有福激動地笑道:“這麽說銅就這兒,就在其中一條船上!”

韓秀峰笑道:“八九不離十。”

……

三人邊聊邊等,一幫捕役和白役有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有的抓緊時間靠在貨棧墻根兒下閉目養神,不知不覺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聚集在碼頭邊茶館飯館的人紛紛散去,江邊的燈火漸漸熄滅。

腳下地勢雖高,但離碼頭不近,又是晚上,看不太清。

韓秀峰正琢磨著要不要招呼眾人摸下去,左邊巷子裏突然傳來腳步聲,回頭一望,原來是姜六和猴子。

關捕頭急切地問:“姜六,朝天門那邊咋樣?”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姜六扶著石墻,氣喘籲籲地說:“下午那人上了官船,估計是在船上吃了個宵夜,就又帶著幾個長隨模樣的龜兒子奔這邊來了。我和猴子抄的是近路,所以趕在他們前頭到的。”

關捕頭微皺著眉頭問:“運官沒來?”

“沒來,那龜兒子沒上岸,八爺說他好像都沒露過頭。”

“沒上岸沒露頭,你們咋曉得他長啥樣,又咋曉得他沒來?”

“來的那幾個沒穿官服!”

“沒穿官服不一定就不是官。”

“關班頭,你是說他會喬裝打扮成長隨?”

關捕頭回頭看著漆黑的江面,沉吟道:“你想想,他費這麽大周折,要在我們這兒盜賣的滇銅自然不會少。賣出去說不定真有幾千上萬兩銀子,你說這麽大買賣他會不來?”

“關叔,我要是他,我一定不會來。”韓秀峰接過話茬,抽絲剝繭地分析道:“不管他那個縣太爺是不是署理的,也不管他那個縣太爺攏共做了幾天,但終究是一縣正堂,手下不可能沒幾個信得過的家人。再說監守自盜可不是兒戲,萬一東窗事發,他不來還能有個回旋的余地。”

想到做官的一個比一個鬼,關捕頭冷冷地說:“不管他來不來,只要銅在這兒就行!”

“對,捉賊拿贓,就算逮不著他人,逮著他那些個手下也一樣。”

正說著,巷子裏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川幫腳夫從陰影裏跑了過來,興沖沖地說:“六哥,茶幫的龜兒子來了,來了六七個!”

報仇就在今夜,姜六熱血沸騰,一把抓住腳夫問:“到哪兒了?”

“全在碼頭蹲著呢,站這兒看不清。”腳夫擦了把汗,又眉飛色舞地說:“他們開始想上船,結果船上的人不讓,好像還亮出了兵刃。”

“他們想上哪只船?”關捕頭下意識問。

“想上魏二婆娘茶館正對著的那只,船上的那些人看著面生,一個比一個兇,手裏還有兵刃,我估摸著貨就在上面。”

“船上一共幾個人?”

“連船工有五六個。”

這時候,又有一個腳夫跑了過來,一見著姜六就急切地說:“六哥,從朝天門過來的人進茶館了,茶館裏沒別人幾,這會兒就剩他們。”

“曉得了,回去盯著。”姜六打發走他的手下,轉過身緊盯著韓秀峰問:“四哥,咋辦?”

韓秀峰不假思索地說:“再等等,等見著銅再動手。”

姜六生怕白忙活,又急切地說:“四哥,萬一運官手下那幫龜兒子連船一股腦賣給李記,談妥價錢拿上銀票就走咋辦?”

韓秀峰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說:“放心吧,他們沒那麽快走。運銅這個苦差累差,一個官一輩子頂多被攤上一次,也就是說姓周的那龜兒子之前從未跟李記打過交道,李掌櫃之前也沒見過他。幾千乃至上萬兩銀子的大買賣,李掌櫃不親眼看著貨,不驗驗貨的成色,他是絕不會給銀票的。”

“這倒是,做買賣講究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