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要啥沒啥

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硯台,從來沒見過更沒用過這麽濃瀋的墨汁,聞起來不僅一點不臭且有股淡淡的墨香!

韓秀峰也算半個讀書人,怎舍得潘二把剛磨的墨汁倒掉,見柱子和大頭燒完紙回來了,下意識問:“大頭,你有沒有帶戶口牌?”

“四哥,啥叫戶口牌?”大頭一臉茫然。

“就是……就是證明你家住啥地方,家裏都有哪些人的衙門文書。”

“四哥,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爹我娘早死了,沒家也沒屋,哪有那個牌牌兒!”

潘二禁不住問:“我說大頭,沒那個牌牌兒你咋跟我們去京城?”

大頭真不曉得啥叫戶口牌,指著韓秀峰理直氣壯地說:“我沒那個牌牌兒四哥有!來前八爺和六哥都說了,讓我跟著四哥,聽四哥的話,四哥讓幹啥我就幹啥。”

韓秀峰反應過來,心想別說大頭這個沒爹親沒娘疼的瓜娃子,就算有家有口的平常百姓又有幾個能想到出門要帶戶口牌,因為只要不離家一百裏戶口牌就用不上,有時候出了一百裏也不一定能用上。但馬上要去的是京城,那是天子腳下,投店住宿沒戶口牌是萬萬不成的。

再想到潘二磨的墨汁能派上用場,韓秀峰不禁笑道:“沒有沒關系,我幫你填一個。”

潘二覺得不可思議,驚問道:“四哥,辦戶口牌不用去找保正、裏長、鄉約?不要去找官代書?”

“你忘了我以前是做啥的,不就是一張戶口牌嗎,找他們幹啥!”韓秀峰看著硯台裏濃瀋的墨汁,搓著手笑道:“柱子,我床底下的箱子裏正好有幾張空白的,你上樓幫我拿兩張。”

“好的。”柱子像看白癡似的看了潘二一眼,得意洋洋地跑去拿空白戶口牌。

潘二猛然明白過來,不禁帶著幾分自嘲地笑道:“是啊,你之前一直在衙門幫閑,而且正好是戶房的清書。戶口牌一式兩份,戶主一份,另一份要交到縣衙存档,全巴縣的戶口牌你都有機會經手,手裏有空白的再正常不過,根本用不著去求人。”

“別說戶口牌,拿人的傳票我也有空白的!”韓秀峰咧嘴一笑,轉身從堆滿黃紙的貨架上取來一支筆,順手遞給潘二:“潘兄,勞駕你幫我拿去洗洗,洗幹凈點。”

大頭覺得他四哥太有本事,竟一臉崇拜地說:“四哥,我去吧,你是幫我寫那個牌牌兒的。”

“一邊去,你龜兒子笨手笨腳的別把我的筆弄壞。”

“一邊去,聽見沒有?”潘二接過筆,眉飛色舞地笑道:“給我記清楚了,我潘長生才是四哥的長隨,只要有我潘長生在,筆墨伺候這種事輪不著你。”

“不就是洗筆嗎,又不是寫字……”大頭嘴上雖然嘀咕著,但心裏還是覺得筆墨紙硯這文房四寶不是他一個腳夫能摸的,悻悻地站到一邊,等著看他四哥舞文弄墨。

“四哥,咋還有這麽多。”柱子蹬蹬蹬跑下樓,遞上一疊空白的戶口牌。

“我哪記得,只要兩張就夠了,其他的先收著。”

“我收著也沒啥用。”

“有用沒用回頭再說,”韓秀峰把最上面的兩張攤到八仙桌上,從潘二手裏接過剛洗幹凈的筆,用筆頭輕輕醮了一點墨,邊填邊喃喃地說:“朝天黨袁大頭年二十一歲,系本縣朝天坊籍街民……現在房產無,別方房產無,在縣冊田無,父母均故,妻氏子無,已冠丁男無,義男無,佃客佃主無,老人婦女俱無……”

柱子沒少見韓秀峰幫人家填戶口牌,忍俊不禁地說:“大頭,你這戶口牌最好填了,啥都是無!”

“無是啥?”大頭傻傻地問。

“就是沒有,沒爹沒娘沒屋沒田沒婆娘沒娃,要啥沒啥,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本來就要啥沒啥,你又不是不曉得,這有啥好笑的。”盡管被柱子笑話,但大頭依然很高興,因為他至少有了戶口牌,有了一樣真正屬於他的東西,竟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時候,韓秀峰已填好坊正、街約和官代書的名字,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開始填第二張。

潘二忍不住拿起剛填好的戶口牌,一邊吹著未幹的墨跡,一邊好奇地問:“四哥,大頭這個戶口牌咋跟我的不一樣,啥叫朝天黨朝天坊?”

不等韓秀峰開口,柱子就笑道:“這有啥好奇怪的,大頭雖要啥沒啥但也算城裏人,城裏不是十戶編一牌,十牌編一甲,十甲編一保,而是編為若幹黨,黨轄若幹坊,全城共二十九坊,太平坊、宣化坊、巴宇坊、東水坊、翠微坊、朝天坊、金沙坊有沒有聽說過,全屬朝天黨。”

“所以城裏就沒有保正鄉約,只有坊正街約?”

“正是。”

潘二真不曉得這些,想想又問道:“那城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