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與虎謀皮

就知道他不會再借錢,現在更是連剛才答應的那五十兩都不提了。

對普通人家而言五十兩是筆大錢,但對現在的韓秀峰來說五十兩卻頂不上大用,事實上剛才費那麽多口舌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只要能寬限,能過眼前這一關就行,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潘掌櫃高義,這份大恩大德我韓四沒齒難忘,真要是有一天能補上缺,做上官,賺到錢,定當厚報!”不管討不討厭,禮數要盡到,韓秀峰再次起身行禮,一臉真誠。

潘掌櫃暗想遇上個狡猾的小狐狸只能這樣了,起身扶著韓秀峰的雙臂:“賢侄無需多禮,我們言歸正傳,剛才說的是第一樁,你叔我還有一樁事相求。”

“求真談不上,只要我韓四能做到的絕不會有二話。”

潘掌櫃看看他家老二,笑道:“賢侄,長生這副德性你也領教了,沒見過世面,不曉得天高地厚。你去京城投供,能不能把我家長生也捎上,讓他見見世面。等補上缺讓他給你當個長隨,幫你跑跑腿,打打雜。”

關捕頭暗罵了這老狐狸的算盤打得真漂亮,竟打算讓他兒子給四娃子當長隨,這麽一來既不用擔心四娃子跑路,等四娃子補上缺還能一起撈錢。不過形勢比人強,他終究是債主,並且同意寬限了,不答應實在說不過去。

不出他所料,韓秀峰沒得討價還價,只能回頭道:“潘叔,長生跟我一起去至少有個照應,只是……只是出了走馬我就是官,而長生……總之這麽一來就要委屈長生了。”

潘長生怎麽也沒想到他爹會提出這個條件,頓時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竟嘿嘿笑道:“不委屈,不委屈,韓四……不,四哥,在走馬我們是兄弟,出了走馬你就是老爺,我是你的家人,是你的長隨。”

一切談妥,請中人過來重新立字據。

考慮到就算運氣好到了京城能掣選上還不知道會去哪裏上任,在路上可能就要花去一年甚至更長時間,雙方約定把還債的時間寬限至五年。只是到時韓秀峰要還的不再是兩千兩,而是三千兩,因為寬限的這五年一樣要算利息。

送走潘掌櫃父子和請來作見證的中人,目送剛在借據上摁完手印的嬸娘和幺妹兒,柱子終於松下口氣,一邊收拾茶碗一邊嘟囔道:“四哥,剛才嚇死我了!”

韓秀峰禁不住笑道:“擔心啥,你也不想想,嬸娘對我那麽好,我咋也不能讓她這麽大年紀去給人當下人,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幺妹兒被賣要窯子裏接客。”

“四娃子,捐官容易補缺難,別的地方叔不曉得,四川我是曉得的,候補道台幾十個,候補知府上百,候補知縣估計上千,可全四川攏共就百十個衙門,百十個缺。現而今都不實授了,全是署理,一個候補官署理一年都輪不過來,我們在京城又沒人,你這個缺能補上嗎?”眼前這一關算勉強過了,關捕頭卻笑不出來。

“難。”韓秀峰竟沒心沒肺地笑道。

“補不上缺就當不上官,當不上官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咋還債?”關捕頭緊盯著韓秀峰,憂心忡忡地說:“到時要還的那可是三千兩,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想想就怕人!”

韓秀峰無奈地說:“關叔,吃捎午時不是跟您說過麽,這既是權宜之計也是緩兵之計,不這麽辦我還能咋辦?”

一直沒敢吱聲的柱子忍不住問:“四哥,既然這缺不好補,那你還去不去京城投供了?”

“去,當然要去,不去咋跟潘掌櫃交代?”

“那龜兒子就是怕你耍滑頭,才讓他兒子跟你一起去京城投供的。”關捕頭恨恨地說。

韓秀峰擡頭望著黃桷樹,沉吟道:“在商言商,潘掌櫃這麽做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叔確實借了他家的銀子。況且他只算我們一分利,也沒利滾利,只是讓他家老二盯著,不算黑心。”

相比城裏的那些當鋪錢莊,潘掌櫃至少在這件事無可指責,關捕頭越想越窩囊,沉默了良久,擡頭問:“你打算哪天動身,窮家富路,盤纏夠不夠?”

韓秀峰想了想,坐下道:“我打算下個月動身,至於盤纏,要看怎麽去怎麽花了,此去京城幾千裏,要是圖安逸有多少銀錢也不夠花的。”

“你打算咋去?”關捕頭追問道。

“關叔,其實就算沒遇上我叔這档子事我一樣要去京城投供,不然也不會把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那點銀子拿去捐監捐官,只是想著補缺沒那麽容易才沒聲張,打算在衙門再幫幾年閑,再攢點銀子,再去京城投供。可惜時不待我,只能就這麽去了。”

關捕頭嘆道:“謀定而後動,比你叔強。”

想到屍骨未寒的叔叔,韓秀峰凝重地說:“關叔,我叔湊銀子給那個短命縣太爺上任的事他真沒告訴過我,我一直被蒙在鼓裏。要是早曉得,不管想啥法子也要勸住他,打死也不會讓他去璧山做這個帶肚子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