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5章 恭候裴公久矣

裴矩只能感慨,聞喜裴氏沒有跟著北周和大漢不死不休,真的是最正確的選擇了,至於在河東世家之中是不是跑的最快的,又有什麽區別呢?

生死,比利益要重要得多。

至少自己還活著,不就是一件好事麽?

不過裴矩也下定決心,聞喜裴氏已經慢了一步,堅決不能每一步都慢下去,這樣的話早晚要被整個時代所淘汰。

聽聞洛陽已經在南邊的龍門興建學院,看來是需要讓聞喜裴氏的小輩們都走出來長長見識了。

“敢問前方車駕,可是聞喜裴公?”前方有人擋住了去路。

車上仆人回答:“沒錯!”

“我家大將軍在長亭恭候裴公!”

不等仆人再做回答,裴矩已經走下車:“敢問大將軍何在,裴某當前往拜謁。”

“論家中輩分,大士乃是小輩,如何能讓裴氏家主親自迎接?”裴子烈的聲音傳來,“余奉陛下與家父之命,恭候裴公久矣!”

裴矩當然不敢真的讓裴子烈這麽客氣,裴子烈固然是小輩,但是聞喜裴氏和南渡裴氏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麽聯系,最多也就是三百年前有一個祖宗罷了,中間多少代人都沒有什麽往來,這輩分還能夠論清楚就算不錯的了,人家跟你客氣,你當然不能真的以為人家是想要客氣,只是出於禮節罷了。

而裴子烈的另一重身份,卻是現在至少名義上只是布衣的裴矩不敢忽略的。

大漢的車騎將軍親自前來迎接,這面子已經很足了。

自己也不能太貪心。

裴矩上前拱手行禮:“南來罪人,如何能當得起大將軍長亭迎接?”

大漢和北周休戰之後,為了盡快平息戰爭帶來的緊張氣氛,鄴城那邊甚至比洛陽更早結束了宵禁,這裏面當然也有宇文憲死馬當活馬醫的成分在,配合上宣傳,說不定還能營造出來一種北周將士浴血廝殺、抵擋住了漢軍的進攻並且打算反攻的氛圍。

不過河東之戰的具體情況,別人可能不清楚,裴矩當然很清楚,北周軍隊只能用“一敗再敗”來形容,若不是臨近年關,李藎忱主動想要停止戰端,保不齊現在河東甚至晉陽都已經不復北周所有。

因此裴矩不打算再等下去,幾天前的夜裏,借助天色昏暗以及白袍的幫助,成功潛逃出鄴城。他也沒有再往河東去,而是一路南下,直接從河內偷渡前往洛陽。

裴矩雖然已經不在朝中,但是他的身份擺在這裏,這麽一個大活人跑掉了,北周朝堂面子掛不住不說,對於士氣的打擊也是很嚴重的,畢竟裴矩可是做到了類似於宰相的位置上,文官之首都拍拍屁股跑路了,那說明什麽?

國將不國啊!

所以北周發現之後也不敢大張聲勢,只能暗地裏追捕。白袍久在北方經營,早就已經有完善的往來渠道,就算是北周出動大軍搜捕,白袍也不畏懼,更何況對面只是偷偷摸摸呢?

裴矩這一路南下甚至可以說還挺順利,並沒有吃苦,頂多就是偷渡大河的時候受了點風浪驚嚇。

此時的他真的不過是一介布衣,何罪之有?口稱罪人,也不過是謙虛罷了。

裴子烈卻並不打算勸裴矩丟掉“罪人”這個自稱,只是笑著還禮:“裴公能夠棄暗投明,某高興還來不及呢,如何不能遠迎,更何況裴公且看,這十裏長亭所在,也非荒蕪之地,按理說某應該去二十裏、三十裏迎接才是!”

裴矩也察覺到了裴子烈並未解釋或者給自己洗脫“罪人”的意思,不過他也已經做好了此次南來不受重用的準備。李藎忱需要的是什麽,不過就是一條能夠咬人的狗罷了,太原王氏的王隆已經跑在前面了,自然就不需要自己來做這第二條狗。

地主家也沒有那麽多狗糧啊。

對自己,裴矩已然心灰意冷,他不過是想要來洛陽見一見故友,看看能不能對裴氏晚輩有所提攜。

此時聽到裴子烈話裏的意思,他環顧四周,這才恍然。

自己心思重重,之前還真的沒有發現,這裏便是十裏長亭所在的位置,只不過這個亭子在路邊並不起眼,周圍的商鋪、酒樓和工坊,哪一個不比它洋氣上档次?

按理說十裏長亭應該是城外很荒涼的地方了,郊迎十裏,便能夠體現出主人對客人的歡迎,可是現在這洛陽城的十裏長亭,實際上周圍已經很是繁華,市井連綿一直向北方延伸,炊煙裊裊、叫賣聲不絕,讓人根本感覺不到這裏距離洛陽城甚至還有好遠的距離。

當然一部分原因還是由於這裏位於洛陽城的西南側,靠近洛水,隨著天氣回暖,洛水河道解封,船只已經能夠在河道上來往,自然就直接帶動了市集的發展。從南方來的貨物,有的經過潁水轉陸路進入中原,但還有很多經過南陽甚至關中等地進入關中,這個時候從西側沿著洛水抵達洛陽就成了不錯的選擇,尤其是大漢造船業本身就足夠發達,用船運輸自然要比走陸路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