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白袍

南梁武帝中大通元年,北魏孝莊帝永安二年。

大梁城。

這座大梁城是後來西漢在原來戰國大梁城的廢墟上重建的,依舊以之作為中原的象征。

從西漢到北魏,一個又一個朝代轉瞬消散在歷史中,一名又一名的梁王在這裏歷經出生、成長和死亡。人走馬觀燈也似的變著,唯有這大梁城,依舊孤零零的佇立在這曠野之上。

已經殘破不堪的城墻上,滿滿都是刀斧戰火侵蝕的痕跡,隨風搖擺的萋萋荒草述說著這麽多年來中原紛亂不休的戰事。

這裏是大梁,這裏是中原。

六七月時候,雖然已經是夕陽西下,不過依舊能夠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風中那滾滾的熱意。大魏上黨王元天穆的將旗在風中懶洋洋的飄卷,使得撐旗的士卒甚至懷疑如果風再小一些的話,這旗根本飄不起來,只能搭在旗杆上。

在大梁城南,四萬大軍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上千名騎兵策動戰馬,在外圍一圈一圈不厭其煩的巡視。

幾名幢將和羽林中郎將微微皺著眉站在元天穆的身邊,目光全都落在這位上黨王身上。元天穆遠遠稱不上一個合適的將才,但是現在放眼北魏,能夠拿得出手的軍隊,也就只有這位上黨王身邊的四萬大軍,而能夠拿得出手的將領,也只有這位上黨王爺了。

國內無兵可調、朝中無將可用,這是什麽征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就算是那個神鬼莫測的家夥不出現,恐怕這大魏也支撐不了多久。不過饒是如此,大家也不願意成為那個家夥的槍下亡魂、成為他身上無數榮光的一部分。

就當元天穆身邊的一眾將領心驚膽戰的時候,天地之間有滾滾煙塵升騰。這半個多月都是太陽高照的好天氣,使得大地很是幹燥,戰馬一旦跑動必然會掀動滾滾煙塵。

四萬大軍在這一刻安靜下來。

已經在大梁城外等候了三四個時辰的魏軍將士很清楚,來的是誰。整個中原,大魏除了在虎牢關的一支隊伍,其余的兵力全都集中在這裏了。偌大的一個王朝,也就只剩下這最後的四萬依憑,所以不可能是哪一支趕來和主力匯合的騎兵。

來者非客。

“報!”哨騎從不遠處的山坡上火急火燎的沖下來,只不過不用他喊,所有人就已經明白。

握緊刀槍,一名名士卒已經在將領們的號令聲中站起身,他們每一個人手心中都是汗水。

哨騎沖到元天穆身邊,急促了說了兩句,元天穆點了點頭,霍然躍馬而出,手中金刀高高舉起:“大魏的好兒郎,這些不知好歹的南蠻子,竟然有膽量挑動我大魏國威,告訴本王,應該怎麽辦?!”

“殺!殺!殺!”

四萬將士同時高聲呼喊,雖然他們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也明白自己的實力如何,不過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是憋紅了臉聲嘶力竭的高聲呼喊。仿佛這一浪一浪拍打著城墻、拍打著原野的呼喊聲,是他們現在能夠找到的唯一依仗。

“不錯,軍心可用。”元天穆微笑著說道,頗為滿意。

而他身邊的一名羽林中郎將,臉上卻是只能擠出一絲苦澀笑容。

為將者,都能夠看得出來,這軍心實際上在之前的幾次大戰中就已經潰散的無可挽回,只不過也就只有這位天性樂觀或者說根本就不會打仗的上黨王才會有如此的感慨。

這些將士大聲的應和他,只是為了掩飾內心深處的恐懼,他們的手依舊在不由自主的顫抖,甚至有的人雙腿內夾,打過仗的人都很清楚,這顯然是羞恥的濕了褲襠。

羽林中郎將下意識的微微擡頭,看向元天穆。

或許這位上黨王是四萬大軍當中唯一一個膽量還在的人。

馬蹄聲踏碎煙塵,一道道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白底黑字的旗幟隨著戰馬的奔馳而獵獵舞動。所有的騎兵都是清一色的白袍裹身,手中的馬槊端平,一雙雙眼睛正對前方。

他們自出現在地平線上那一刻開始,就排成整齊的隊列,如同一個向前移動的白色方塊。仿佛他們並不介意敵人能夠很輕松的數清楚自己的人數,也不介意前方的敵人黑壓壓的是自己的六七倍。

他們只是這樣無聲無息的向前,自始至終天地之間都只有馬蹄聲。

橫著數是七千人,豎著數還是七千人,從淮南一路到洛陽、再到大梁,他們的人數從未多、也從未少。只不過前面的敵人,卻一次一次的在這樣的騎兵突擊面前冰雪消融。

甚至軍中傳言,這些從南面來的蠻子,手裏拿著的都是天降的鬼火,碰到誰誰就得死。

羽林中郎將是讀過書的人,並不相信這種說法,不過讓他來解釋為什麽這區區七千人的隊伍,可以從淮南一路橫掃、所向披靡,直到這大梁城下,他也說不清楚,只能和其他人一樣,緊張兮兮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