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百戰始取邊城功(第2/3頁)

次日一清早,天剛大亮,辛武賢便又派人來,邀請任弘去西部都尉府吃朝食。

任弘頭還有些疼,他聽楊惲說過,在一年前封侯之議時,當時還在做千石校尉的辛武賢確實幫自己說過話,還差點和儒生打起來。

但很快辛武賢被調到金城郡做西部都尉,與任弘沒太多往來,不過昨日他表現得極為熱絡,今日又一早相邀,且去看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出了門後,任弘發現這是一個嚴寒凜冽的早晨,允吾城身處河谷海拔不高,可翻過山到了高原,這個冬天恐怕會更加可怖。

不過辛武賢的熱情依然不減,朝食居然是一頭他昨日歸來時,在水邊新打的黃羊,用的是任弘家香鋪的孜然香烤制,看來這位西部都尉十分富庶啊。

不吃就是不給面子,任弘只得勉為其難,辛武賢親自為任弘分肉,說了一會長安的事,卻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帶著一身汗,持劍小跑過來拜見。

“父親,劍練完了!”

他紮著一根少見的紫色幘帶,眼睛卻朝任弘看,發現他不如自己想象中偉岸雄壯。而早就藏在肚子裏的許多話,也不知該怎麽開口。

“此乃犬子慶忌,十分崇敬西安侯,先前一直在隴西狄道老家,我做了金城都尉後,帶他來歷練長長見識,這孺子早就嚷嚷著要見西安侯,今日見了,怎麽又木訥少言了?”

辛武賢罵罵咧咧的,還是任弘替辛慶忌解了圍:“涼州人不都是這樣麽,訥於言而敏於行。”

“既然沒話,那就再去練半個時辰。”

辛武賢不太待見兒子,一揮手讓他退下,又笑道:“昔日六郡孩童以竹馬為戲,常以衛、霍為榜樣,幾代人下來也膩了,如今他們效仿談論的人,卻是西安侯啊。”

任弘擺手:“豈敢,衛霍之名可流傳千年,譬如星辰日月,我卻只是劃過的流星,不值一提。”

辛武賢卻不按套路出牌,竟順著任弘的謙辭說了下去,意味深長地說道:“倒也沒錯,若是道遠滿足於如今的富貴,失去了銳氣,就此止步,你的功名,恐怕真不能持久啊。”

他身子微微傾斜,看著任弘道:

“道遠昔日橫行西域,一人滅一國,名動天下。可如今,卻先閑置了大半年,又被打發到金城郡來,做一個無兵無權的護羌校尉,可會覺得委屈?”

戲來了,任弘正色道:“為國做事,何來委屈,更何況,比起我先前的光祿大夫之職,護羌校尉好歹能保境衛民,安緝諸羌,弘不敢因事小而怠慢怨望。”

辛武賢卻冷笑起來:“難得道遠這麽年輕,卻如此看得開,汝可知曉,會被派來做護羌校尉、護烏桓校尉這種無權無兵,與諸羌打交道的苦差事,都是在朝中沒什麽背景的人。”

是啊,就是知道這點,任弘才打算約郡守、西部都尉一起甩鍋前任的護羌校尉,毫無風險,根本不擔心會得罪人。

仔細算算,朝中也就蘇武能幫他說說話,至於常惠、傅介子混得跟他差不多,本來與大司農田延年關系不錯,可任弘拒婚之後,田延年也對他沒那麽熱絡了。

若是去年遂了大將軍的“好意”,做了霍家的女婿,他的處境恐怕完全不同。

但任弘卻也不悔,他可不做祁同偉。

辛武賢說罷,卻又自嘲道:“當然,我也不是笑話道遠,因為會被調來做金城西部都尉,也是因為在朝中沒有背景。這就是六郡良家子……以及涼州人士的痛楚啊,你來時路過隴西、天水了罷?”

任弘道:“途經上邽、狄道。”

辛武賢道:“狄道便是我故鄉,過去天水、隴西同屬於隴西郡,孝武皇帝時才分出來天水。因為李陵投降匈奴之事,天水人恥於與李氏同郡,說他們是隴西人,隴西人亦恥之,說其為天水人。”

“可他們都忘了,在數十年前,漠北之戰剛打完那幾年,李廣不願受刀筆之吏侮辱,引刀自剄,不但軍士大夫一軍皆哭,連六郡士庶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論老壯皆為垂涕。”

“那李廣心胸狹窄,打仗也屢屢戰敗,還十分傲慢容易與人生隙,淪落到如此境地實屬咎由自取。但六郡皆哭,不是因為愛戴他,而是哭吾等自己啊。”

辛武賢有些憤憤不平地將刀插在黃羊肉上:“六郡和涼州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高上勇力,鞍馬騎射。所以六郡良家子常被選為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

“可實際上,吾等不過是六博裏的小卒,擋在前面流血流汗,歷經百戰,卻很難當上梟子,混到大功封侯,好的差事和立功機會,過去多讓外戚子弟得了去,如今嘛……”

辛武賢打住了沒往下說,但任弘知道,如今能混上好差事和大功的,確實多為霍氏親信故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