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執著

面對莊嚴,徐興國還真是沒辦法。

從新兵到現在,一起在軍營裏成長,一起當新兵蛋,一起去教導隊,一起去集訓隊,然後一起去特種部隊。

要說世上有緣分這個東西,這就是緣分。

要說有前世冤仇後世報這種宿命論,那麽莊嚴絕對相信自己上輩子和老徐有過一段不可告人的冤孽。

莊嚴的脾氣也是死倔,一旦脾氣上來,也是敢上房掀瓦的主兒。

所以徐興國一看莊嚴硬剛,再想想自己現在的處境——事情如果鬧大了,對自己是最不利的。

“莊嚴,我不是要跟你打架。”

他的口氣變得緩和下來。

“我只是想求你幫個忙,你之前幫我扛圓木,我謝謝你,不過你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次成不成?”

莊嚴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

一看徐興國口氣軟了,自己也就軟了。

“老徐,我也不是跟你過不去,可是……”

他覺得自己必須同徐興國說清楚,他也不想和徐興國之間鬧到如同仇人相見一般的地步。

都是一個鍋裏舀飯吃的戰友,都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誰願意走到那一步?

“可是我不能看著你跟自己過不去,我覺得你是不是太偏執於你那個該死的軍官夢了?當軍官怎麽了?當軍官就那麽好?不當軍官就不能當個好兵了……”

“不能!”徐興國突然又暴躁起來,斬釘截鐵地打斷莊嚴:“不能就是不能!你莊嚴不懂,你懂個屁!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理解我!別拿我和你比!我和你之間沒有可比性!你試過走十公裏山路去上學嗎?你試過一個禮拜五天吃鹽豆子當菜的日子嗎!?你沒有!你們家是幹部家庭,住在城市裏,你從小就沒吃過苦!你沒有吃過苦!你不當軍官回家,也會有工作安排,可以去機關單位,可以輕輕松松過下半輩子!我呢?我如果當不上軍官,至少我得轉個志願兵,轉不成志願兵,我就要回大山裏去耕田種地修理地球!”

他越說越激動,胸脯劇烈起伏,眼角發紅,淚水閃爍。

莊嚴被震住了。

他突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和徐興國的確不是一類人。

自己和徐興國之間,存在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鴻溝,出身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無論是在思想或者觀念上都無法達到完美的統一。

沒錯,這也許就是無形的階層。

即便大家都穿上了軍裝,吃著同一鍋飯,睡在同一個屋檐下,唱著“戰友戰友親如兄弟”的歌,即便大家的感情是那麽的深厚,仍舊無法有著相同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這些,都是一點一滴,都是聚沙成塔,從小就已經烙印在骨子裏的。

他走過去,輕輕地把手搭在徐興國的胳膊上。

那只手上,傳遞著一種叫做真誠的東西。

徐興國頭一低,抽泣起來。

莊嚴覺得心裏很難受,抽了抽鼻子,說:“我承認我不理解你,可是我卻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也不敢說自己的話一定就是對,可是咱們老話不是說了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體垮了,你當軍官又有什麽用?”

徐興國沉默良久,擡起頭,收起淚光,堅定道:“莊嚴,人都有理想,都有夢想。我的夢想就是要當軍官,我做夢都想著自己能夠穿著軍官服,回到老家,站在我父母和鄰居的面前,我要的不僅僅是離開大山,我要的還是一個屬於男人的榮耀!”

“這次出國留學培訓,是我的一次機會。我知道你會怎麽說服我,你會跟我說,徐興國你將來還可以考軍校,以你的條件,簽個士官不是很輕松的事?”

“沒錯,我不否認你如果這麽說也有道理。可是從小我就清楚,自己的人生必須把握住每一次的機會。我不是你,你錯過了一次機會,你還有大把的機會,我錯過一次機會,也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了!”

莊嚴忍不住打斷他道:“只要你留在部隊,以你的軍事素質,怎麽會沒機會?”

“是嗎?”徐興國說:“那至少我得能留下來才行,對嗎?別的咱們不說,就說你當年的器械師傅,朱DE康。他的訓練不好嗎?他的軍事不好嗎?最後呢?當了那麽多年兵,到了最後一年,拼著去養豬想得個三等功,他得到了嗎?提幹了嗎?”

“再說說咱們老八連,那一項在三營不是嗷嗷叫頂呱呱的?如果按照你當年來分析,你會說連長、指導員他們升任營長教導員沒毛病吧?最後呢?突然來了個改編,全完了。連長去地方武裝部了,指導員被調去二線部隊……用你的心靈雞湯去跟他們說,說得通嗎?”

“還有更多的,老迷糊想過自己會犧牲嗎?教導隊老七如果不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最後不是因為陸院十年都遇不到一次的復考和退人,他現在早已經摘下帽徽脫下軍裝回去種地了!你跟他們說你的這套‘理所當然’的理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