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女記者的提問

大年三十的早上,莊嚴早早就醒了。

平素裏,“獵人”分隊的兵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都穿著迷彩服,不過這一天,大家都換上了冬常服。

而且是最幹凈,最嶄新的那一套。

今天,有兩件大喜事。

一是早上在12號雷場舉行的移交儀式。

每一塊雷場在掃雷部隊排完雷之後都要進行一個交接,對象是地方政府。

二是晚上在連隊飯堂舉行的一個簡樸而重要的婚禮——“老大”羅興要當新郎官啦!

早早地洗漱完畢,莊嚴坐在大樹下的水泥花壇上等開早飯。

“獵人”分隊已經決定推遲一天離開。

這是莊嚴在掃雷部隊待的最後一天,也是意義重大第一天。

冬天的邊境小鎮上,霧水打濕了籃球場,濕漉漉的地面和略有些灰沉沉的天氣,營區大門外的馬路上,簡易三路摩托的突突聲響徹了街頭巷尾。

莊嚴坐在樹下,忽然覺得這一切,包括濕潤的空氣都是那麽的可貴。

打量著身上的這身軍裝,他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自己還是莊嚴,但是又不是以前的莊嚴了。

雷場移交儀式定在早上十點舉行。

這是今天整個縣城的頭等大事。

這意味著又有一塊令人望而卻步的死亡地帶即將宣告解除危險,不久之後會成為豐收的良田。

其實老百姓的心裏都高興。

前幾天,縣裏發出了通知,尤其是靠近雷場附近幾條深受其害的村子,基層的村支部早已經運作起來,把通知口頭發送到了所有的村民小組裏去,通知到每一個村民家裏去。

要去看都可以,儀式是公開的。

八點鐘,掃雷隊的營地裏響起了哨聲,吃完早飯的士兵和軍官們全部穿上了迷彩服。

他們沒有穿常服,和“獵人”分隊不同的是,他們今天有“特殊任務”。

車隊八點十五分準時從營區出發,沿著熟悉的公路一直開,九點差五分到了12號雷場。

這是距離邊境只有三公裏不到的一片雷區,也是12、13、14號三塊雷區裏地勢最平坦,周圍交通最便利的一片雷區。

它最適合用來作為移交儀式的現場。

車隊達到後,剛下車,莊嚴就看到這裏已經搭建起了一個用木頭做起的大門,看起來就是那種凱旋門形式的木門。

木門的上方懸掛著一條紅布制作的橫幅,上面用黃色的印油刷著一行大字——XX州XX縣XX地區掃雷移交簽字儀式。

在現場站了一會兒,不斷有各種車輛到達現場。

一看就是地方政府的工作人員。

一些和掃雷隊熟識的地方幹部上來和連嶽打招呼、握手。

不久之後,那輛熟悉的BJ212吉普也到了。

許漢源,這個第二次邊境大掃雷指揮部的副總指揮也到了。

緊接著,附近村寨的老百姓到了。

然後是掃雷指揮部機關的部分軍官來了。

縣裏的領導和有關部門的人來了。

州裏的第一書記馬志堅和掃雷辦的主任也到了……

電視台、報紙的記者們不斷拍照、錄像,整個移交儀式現場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莊嚴在人群中看到了老馮一家兩口,還有雙手撐著小板凳一點點往前挪的黃蘭也來了……

他們都來了……

這片雷區,對於他們來說,有著太多不堪回首的記憶。

莊嚴不知道他們是以一種如何的堅毅支撐著自己重新回到這個曾經讓他們幾乎毀掉一生的地方。

當你被這裏的雷區奪走一切,當你重新站在它的面前,當解放軍告訴你,這裏的雷已經掃光了。

黃蘭怎麽想?

馮家父子怎麽想?

站在隊伍中,莊嚴靜靜地看著。

看著那一個個少了一只腿,甚至兩只腿的群眾。

軍人啊!

自己是軍人。

莊嚴忽然覺得,無論是自己,還是掃雷隊官兵身上的迷彩國防綠,那一瞬間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深遠意義。

低頭看看自己的肩章,伸手默默頭頂上那顆八一軍徽。

莊嚴忽然明白了,軍徽上那一抹紅色代表什麽。

那是代表著犧牲。

為什麽要在軍徽上留存那一抹紅?

因為那都是歷代先烈的血。

自己作為新一代的軍人,只不過是繼承了這些而已。

無論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歲月,軍人永遠意味著犧牲,意味著保衛家園。

無論是和平年代,還是戰爭歲月,那些明知不敵卻狹路亮劍的英雄們,同樣和今天的排雷兵一樣,抱著一種歷史的使命感和責任感,走向魔鬼般的煉獄戰場。

莊嚴明白了,為什麽有人拿著幾十塊津貼費願意幹這種要命的活兒。

還是因為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