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送戰友

第二天一大早,教導大隊乘車返回駐地。

一路上,不斷有人向參加搜索和救援的莊嚴等人打聽整個過程,還有打聽劉向東到底怎麽樣了。

莊嚴莫名地感到煩躁,所以將前來打聽八卦的王大嘴狠狠罵了一頓,讓他滾到一邊別打攪自己休息。

說完,勾著頭,埋在雙膝中,坐在軍車後箱的角落裏,一句話都沒再說,把自己扔進一個安靜的世界裏關了起來。

他下意識不去提及這些,因為他感覺事情不妙。

劉向東趴在自己的背上,莊嚴真的連他的呼吸都感覺不到。

此時,他默默在心裏祈求,那也許只是自己在夜晚的山路上太過匆忙緊張,而沒去注意而已。

劉向東很年輕,和自己的年齡差不多。

估計也就是十八九歲。

用點社會上時髦的話說,也就剛過了“雨季”年華。

莊嚴希望他不會有事,那是自己的戰友。

回到營區的當天,教導大隊的訓練並未因為野外生存訓練而停滯,下了車,中隊長集中了全隊的學員,宣布下午照常訓練。

夜晚七點多,大隊集合點前的一片草地上。

大隊長的面容一片模糊,看不清表情,他背手而立,面前是他麾下的三百多名士兵。

良久,他眼睛稍稍擡起看著夜空裏初上的星辰,一顆流星忽然劃過,大隊長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道:“昨天,我們大隊發生了一起訓練事故,作為大隊長,我將承擔起責任,為劉向東同志的犧牲負責。同志們,我知道你們心裏很難過。和平年代,當兵衛國,沒在戰場上犧牲,卻在訓練中失去生命,你們是不是感到很不值得?”

隊伍裏靜悄悄的,除了一些蚊蟲盤旋在所有人的腦袋上方,發出嗡嗡的細哼,一點別的聲音都聽不到。

莊嚴站在隊列裏,疼痛的感覺從受傷的腳趾一直往上鉆,他胸膛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胸口堵得慌,一些沉沉的東西集聚在喉嚨之中,令人感到無比壓抑。

劉向東,還是沒有救回來……

“我想說……”大隊長的聲音有點嘶啞:“無論倒在戰場上的士兵,還是倒在訓練場上的士兵,他們都是英雄!”

話音剛落,一中隊的隊列裏傳出突如其來的哭聲,令人猝不及防。

莊嚴悄悄側過頭去,隊伍擋住了他的視線。

雖然看不清楚是誰,不過他能猜到是誰。

劉向東的父母兩天後到了教導大隊。

他們是來收拾劉向東在班裏的遺物。

那天是中午,一中隊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訓練,穿了常服打了領帶戴好帽子,列隊在一中隊的門前。

莊嚴在三中隊遠遠望著,有點想過去和劉向東父母交談的沖動。

畢竟,他是整個大隊最後一個接觸劉向東的人。

劉向東的氣息,仿佛還沾在自己的那件迷彩服上,怎麽都洗不掉。

他想過去告訴劉向東的父母,向東最後一刻一聲沒吭,走得很安詳。

到臨了,莊嚴還是沒有那份勇氣。

他莫名其妙地害怕面對劉向東的父母。

怎麽安慰他們呢?

一切的語言仿佛都是那麽的蒼白。

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情嗎?

劉向東父母從一中隊一區隊的排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一中隊的學員默默跟在身後。

沒有人指揮,也沒有人組織,大家一直送到排房前的閱兵道上,站在路邊。

劉向東的父親一直很堅強,母親在上車前卻終於忍不住了,當吉普車的車門打開,母親一下子抱緊了兒子的背包,終於痛哭失聲。

整個一中隊……

不!

是整個大隊的人,都在哭。

只是有些兵是偷偷抹眼淚,有些兵強忍著,在心裏流淚。

一中隊挨著大隊部,吉普車要出大隊的門口,必須經過三個中隊。

那天所有的官兵都走出了排房,筆挺著軍姿,默默站在路邊。

吉普車緩緩朝著大門方向開去,經過每一個士兵和軍官的面前。

突然,大隊部的廣播響了起來,裏面是一首軍隊裏的士兵和幹部都極其熟悉的老歌——《駝鈴》。

送戰友,踏征程。

默默無語兩眼淚。

耳邊響起駝鈴聲。

路漫漫,霧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樣分別兩樣情。

戰友啊戰友。

親愛的弟兄。

當心夜半北風寒。

一路多保重……

戴著袖章的值班中隊長舉起了手裏的電喇叭。

“向我們的戰友——敬禮!”

唰——

全大隊四百多名士兵和軍官,幾乎同時舉起了右手,向著吉普車的方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淚水這下真的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