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3章 林學南傳(第3/4頁)

這林世璧乃萬歷八年進士,出身於科舉望族濂浦林氏,聽聞此人不好做官,特別喜歡風雅之事(逛青樓),廣交僧道俗流。

而與陶望齡,林世璧對坐的,則是顧塘,李登等人,這幾人焦竑也認識是出自於江南名家,也是當地名士。

講會以相互辯難開始,這也是一貫路數。

在台下則席地環坐著上百名讀書人,聽著台上辯難。

焦竑,湯顯祖,無念三人即來也不著急著辯論,而是坐在地上聽幾人辯難。

但見李登出面問道:“陶先生之學是傳自學功先生,聽聞學功先生之流又傳自荀子一脈,聽聞荀子之學又傳自子弓,子弓是聖門十哲之一的冉雍,冉雍以德行見長,荀子以自己之學比作傳自子弓,陶先生以為然否?”

李登質疑的就是荀子道統,荀子在書裏多次說自己的學問來自於子弓,以此與子思,孟子這思孟學派區別,並言思孟學派曲解了孔子的意思,自己與子弓一系才是正宗。

但有人就質疑荀子根本沒有得到儒學真傳,冉雍的學問以德行為主,根本沒有荀子這王霸混合的一套,他自己說自己傳自冉雍純屬往自己臉上貼金。

聽了李登之言,下面的陶望齡的門生有些露出憤怒之色。

但見身穿葛衣陶望齡笑了笑道:“此誤也,子弓並非冉雍,班固《儒林傳》曰:自魯商瞿子木受易孔子,以授魯橋庇子庸。子庸授江東馯臂子弓。子弓授燕周醜子家。子家授東武孫虞子乘,這世系早有名言,何必將子弓與冉雍混為一談。”

李登問不倒陶望齡,這時顧塘出面問道:“林學自持為儒門一派,以傳承聖人之學而自居,按照林先生的說法,那麽朱學,王學都不是荒謬,不出於聖人之教嗎?”

聽顧塘之言,焦竑心底一緊,陶望齡這答不好,會引起當今儒學三派一場大爭論。

陶望齡聞言則道:“敢問顧兄師從何門?”

顧塘當即道:“先師近溪先生。”

陶望齡點頭道:“原來是近溪先生,聽聞近溪先生於鄉裏去世,實是我儒學的損失。但我有一事不明請教顧某,近溪先生傳自於王學哪一脈?”

顧塘當即不好說,王陽明死後,王學一分為七,哪一派都說自己是正宗。

陶望齡道:“聖人之後,儒學一分為八,都說自己是聖人真傳,漢武帝獨尊儒術,但百家仍在,到了宋時,始掃盡百家歸於宋人,而今又掃盡宋人歸於朱子,對於朱子一門難道就是孔門正道嗎?”

“那麽依先生所見呢?”顧塘有些不服氣問道。

陶望齡笑了笑道:“當年學功先生曾與我說了一個故事,他說有一個南方人北上求學,遇到大風雪,都快要餓死了,幸虧一家人收留,主人家給他端來黍飯。南方人只吃稻米,從未吃過黍飯,但饑餓下無暇分辨問主人家,這是什麽如此好吃。主人家笑著說,這是黍飯,因為你肚子餓,所以覺得好吃,因為好吃,故而能吃得飽。故而不會去分辨他是黍米還是稻米。”

聽了陶望齡之言,焦竑,湯顯祖都是點頭。

眾士子也露出恍然的神色來,陶望齡繼續道:“今人小至儒學,大至問道,猶如擇食,只問喜不喜吃,不問吃不吃得飽,無論朱學,王學,林學猶如稻米之南,黍米之北。是以謀道如謀食,只要是真饑之人,何來擇食之說。至於平日是愛吃稻米,還是黍米,從心爾!”

陶望齡之言,迎來了下面讀書人的一致掌聲。

一旁林世璧也是鼓掌道:“真知灼見。”

陶望齡起身躬身謝過,臉色淡然,半點沒有自驕之色。

而焦竑這時候對陶望齡,林學已是大為改觀,這時候他在台下忍不住道:“林學只談事功,只談外王,為何不談性命,不談內聖?”

眾人看去,已有士子叫起來道:“這不是焦先生嗎?”

“不錯,崇正書院的焦先生!”

“我應天士林翹楚,不料他也來聽陶先生講學了。”

而台上陶望齡聽聞對方是焦竑後當即起身道:“陶某在浙江時早就聽聞焦先生之大名,今日一見實在是幸會,還請台上一敘。”

焦竑當下走到台上與眾人對揖,焦竑在應天名氣很大,有他在如李登,顧塘都退居一旁了。

陶望齡道:“願一聞先生高見!”

焦竑當即道:“儒釋道三家都談性命之學,以超脫生死,理學也談內聖至外王,以正心誠意,格物致知為修身之道,但林學只談事功不談修身性命可乎?”

焦竑之言可謂發人深省,釋道兩學都是關注於性命,比如人看重的,人從哪裏來哪裏去,如何超脫生死,看透這些來獲得心靈的平靜。

理學作為對儒學的補完最大的作用就是性命之學,以往儒學只關注入世,如何治國平天下的外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