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國有諍臣

申時行,許國,王錫爵三位閣老入內後,朝房內的溫度一下子就降下,眾翰林們屏聲靜氣。

沈自邠也是喃喃說不出話來,倒是林延潮開口替他說了兩句。

三位閣老入座與徐顯卿,林延潮說了幾句,其他人插不上嘴。

眾人隨意聊了幾句,然後申時行對林延潮道:“退朝後至文淵閣一趟,有話分說。”

申時行看似無意的一句,令眾人都不由側目,對林延潮心底更加敬畏。

這一日照例免朝,不過為了表示禮數不可廢,百官仍是自發地在午門前,站到了平日退朝的點這才各自回署辦事。

如此舉動,也是無形中給天子施加一等壓力。

而稍後林延潮步入文淵閣,往來舍人,吏員行色匆匆,東西兩房內的舍人,翰林正忙著抄錄題本,手寫揭帖,文書房太監正捧著的奏章,候在閣門外。

這裏是大明朝最忙碌的地方。

申九在申時行的值房外見了林延潮當下道:“相爺正等著你呢。”

說完申九給林延潮推門。

申時行值房已換到了原先張居正的值房處。

這間值房是文淵閣光線最好,也是最寬敞之處,當然成為首輔公廊。當年天子任申時行為中極殿大學士時,他本可以搬到這裏,但申時行卻足足等到張四維病故後才搬進去。

林延潮推門而入。

值房分內外套間,外套間一面墻高的黑漆描金彩繪瑞獸龍紋頂箱櫃,每個箱前都有文字編號。

至於申時行正身穿一品仙鶴緋袍,坐在軟靠椅閉目養神。

整個值房裏光線明亮,幾乎垂照值房中,而正面的公案處是首輔辦公的地方,也是文臣領袖坐的地方。

從文書房送來的奏章整整齊齊擺放在公案上,而林延潮卻看著公案後的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

雖說只是掃了一眼,但林延潮心底卻生出一等渴望。然後他行禮道:“學生見過恩師。”

申時行睜開眼睛道:“你來了,天子一個月多不上朝,朝中的輿論已從攻訐天子怠政,轉而指責老夫不勸誡天子。為今之計只有早將裁撤凈軍之事辦妥,老夫方能脫身。”

林延潮訝然,申時行這是主動催自己呢?

林延潮道:“回稟恩師,學生已是在聯絡了人手了,然後等一個上疏的最好時機。”

申時行伸手一按:“你辦事,老夫素來放心,只是……”

林延潮聽到這裏,等著申時行將話接下去。

但見申時行笑了笑道:“也沒什麽,按照你的意思辦,有何難處盡管向老夫開口。”

林延潮知道說了一半的話,下半句才是那個人的真心話。

這是一個不難解的啞謎。

申時行那句“只是”後面是什麽?

申時行在剛給天子上奏章裏,稱自己不過“榱桷之才”,但所處內閣卻是“棟梁之任”,知小謀大者,不得不集思廣益,所以請天子增補閣臣的人選。

另一方面又暗示自己加快裁撤凈軍之事,這其中的意思就很耐人尋味了。

林延潮離開文淵閣,返回東江米巷旁的翰林院。

到達翰林院時,就聽著繞著院子裏傳來聲音:“一二,一二,一二。”

林延潮點點頭,然後步入院門,數名門子早就出來迎候,但見院內這一科的二十名庶吉士加上三鼎甲,穿著單衣在儀門外跑操。

這是林延潮給這些大明儲相們安排下的“館課”——跑操!

這時候已快入冬,天氣甚涼,幾名門子不無擔心地與林延潮道:“學士老爺,這天氣馬上就要轉冷了,是不是停了這跑操的館課啊。這些人說不準哪個就是將來朝廷裏的相公,萬一凍病了一二人,那可如何是好?”

林延潮擺了擺手道:“常言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三九三伏都沒到,怎麽會練病,再說不過叫他們多跑幾步而已。”

而身在場上跑操的庶吉士們此刻卻很認真,臉上絲毫抵觸的情緒也沒有。

他們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將來就是為了入閣作準備,朝廷選林延潮來教導他們可謂期望很深。

林延潮領教習士,一開始既沒有教他們文章,也沒有教他們如何熟練公文奏章,處理政務,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庶吉士們跑操。

當時眾庶吉士都不理解,向林延潮請教這是為什麽?

林延潮說了一番話,意思是庶吉士們不少都身子虛弱,手無縛雞之力,體格不強壯,如此太過於文弱了。

我等讀書人欲文明其精神,必先野蠻其體魄,一個人再如何才華橫溢,但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是不行的,不然如何為朝廷健康工作五十年。

從此每日跑操成為庶吉士們必備的館課。

初時跑操時,這些庶吉士都是叫苦連天,但後來卻是好多了,因為他們發現每日早晨如此跑半個時辰後,出了一身汗,漸漸身子暢快許多,以往往日坐久了,頭也暈,眼也花,但是跑操後卻發現身體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