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6章 對薄公堂(第2/2頁)

如此斷案更重是教化百姓,引導風向,而不是簡單的審案子。

兒子被打得鮮血淋淋後昏了過去,被衙役潑了一盆冷水,接著再審。看到這一幕場外的百姓,都有幾分色變。連林延潮也是有幾分震懾到,打官司真不是好玩的。周知縣一口氣審了十幾個案子,又五六個人遭了板子,吃了頓打。

“謝家告林家無故毆妻案,謝家,林家各出一人上前。”坐在書案上的書吏唱名。

謝總甲掃過林家一眼道:“林鋪司,請吧!”

林高著看了謝總甲一眼,腳跟沒有動。

“你莫不是怕了吧?”謝總甲諷刺道。

“謝總甲,對付你,我林家一個三尺小童就可以了,何必我爺爺出馬。”林延潮上前一步。

“你……你們不要自誤。”謝總甲罵道,他倒是沒想到林延潮與他對薄公堂。

“你放心,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哼,到時候哭得是你。”謝總甲拂袖走進了大堂,在磚頭上跪下。

林延潮也是邁過門檻,踏進堂內,跪在謝總甲一旁。

林延潮也算是第一次在古代嘗到了下跪的滋味,臉貼在地上,只看到左右皂吏的靴底。

“擡起頭來!”

林延潮擡起頭,公堂上一目了然。周知縣正坐在公案之後,端起茶呷了一口,一旁衙役喝道:“堂下所跪何人,報上名來!”

“小民謝彘,乃洪塘鄉永安裏妙峰村人士,隆慶二年任永安裏裏長至今。”

周知縣聽了道:“謝裏長為朝廷教化地方,起來回話!”

“謝老父母!”謝總甲站起身來,神色頗有幾分自傲。在公堂上,沒有功名的百姓要從頭跪到結束,而謝總甲能免跪,這就是裏長的權力。

“小民林延潮,乃洪塘鄉永安裏洪山村人士,現在社學讀書兩年,先父是慶隆年間的秀才,諱定。”

周知縣聽說是秀才子弟,微微頷首,仔細看去不由道:“這不是洪塘社學那個少年,你怎麽來與本鄉裏長打官司了?”

林延潮心底一塊石頭落下,他之前還生怕周知縣,認不出自己來,故意穿著那日在社學見胡提學的舊衣來。一旁謝總甲卻是臉色大變,他反復打量林延潮,心底有種壞事的感覺。

林延潮答道:“承蒙老父母惦記,裏長謝家本為親家,祖父聞親家指使長媳,無中生有向衙門告狀,氣得五內俱焚。孫兒擔心祖父身子,故而代祖父應訊!”

謝總甲心底大罵,好個卑鄙的小童,還未開審,就給自己抹黑。而一旁圍觀的百姓,也是議論紛紛,一是贊林延潮有孝心,二是擔心林延潮一個孩童,怎麽與一個大人對薄公堂,這不是以大欺小。

林延潮聽得議論,微微一笑,一來強調孫子替祖父應訊,這是孝道之舉,二來暗批媳婦告丈夫,公公,違背了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道理。參考之前子告父的例子,自己沒打官司,就先操了三分勝算,這就是道德上的優勢。

百姓,書吏們開始議論紛紛,輿論都已是偏向了林延潮這一邊。

周知縣倒是沒有露出偏袒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謝家是否無中生有,誣告你祖父,本官自有論斷,你爹是秀才,起身回話吧!”

林延潮站起身。

“將謝家的告狀,念給他們聽。”

一旁執筆書辦,攤開狀紙朗聲念起。

……民婦過門之後,飽受欺淩,嫌其貌醜如山鬼,叱辱常聞,日猶未午,已嫌午飯失時,起尚平明,已嗔晨興過夜,如斯種種,不可枚舉……

……面上之抓橫累累,臂間之青塊棱棱。每遭毒打,唯有號呼。鄰人聞之酸心,過客因之下淚……

……誰無兒女,寧無傷心……

官司勝負,狀詞占了七分,這也就是古代訟師不用出庭辯護,也能幫人打贏官司的把握所在。林延潮聽來,狀詞一字一句極為誅心,而且還相當有文采,真不愧為能排進省城五個手指頭的訟師。

一旁不明真相的群眾,有幾人開始義憤填膺,至於沒義憤填膺,也只是文化太低,聽不懂而已。

“誰家女兒嫁給他們家,真是倒了大黴了。”

“縣尊老爺,要為民住持公道!”

若非之前林延潮營造的道德優勢,百姓們早就一面倒的支持起謝家一方了。

大伯已是忍不住道:“這簡直一派胡言,無一句屬實啊!爹,潮囝怎麽不申辯啊。”

林高著道:“虧你還是衙門幫閑的,這都不知道,現在申辯就是咆哮公堂,直接打班子。你看潮囝多有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