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農夫

老約翰是個自由民,住在普利茅斯鄉下遠離人群的農莊裏。

小時候家裏小有田產,趕上貴族老爺收地養羊,本來應該能繼承點遺產什麽的,可他走投無路的爹吃飽撐的上船當了水手。

那可是大海啊,海上有葡萄牙人有西班牙人有法國人,還有恐怖的海怪,鬧著玩的?果然一去不回。

所以到他這會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挖了個大樹洞做房子,靠在騎士老爺的牧場外打獵、采集為生。

有時候會兼職做個強盜,其實英格蘭沒有強盜這個詞,意思相同的詞叫扒袍子的人,有時候他會襲擊過往行人,隨便得點什麽東西就賺翻了。

他的運氣很好,所以到現在都沒被抓住,人們管他叫林中野人,社會地位跟遙遠大明國的野人女真差不多。

他有一張弩,不是精銳部隊的那種鋼弩,就是普普通通的木弩,打兔子用的。

聽說戰爭的消息他很開心,自己背著木筐裝著風幹肉和幹糧,提著弩就找上了最近的騎士老爺,說出來估計占領普利茅斯的大明人都不信——老約翰是求著騎士老爺上戰場的。

不光他,在他身邊有很多農民,都是背著糧食、自備兵器,求著貴族老爺上戰場。

為什麽要求呢?因為貴族們不想讓他們上戰場,戰鬥力低下只是其次,他們作戰意志極低,即便組成軍隊也很容易潰散,缺少防護裝備也沒什麽紀律與戰鬥技能,最關鍵的問題是小封建經濟,如果讓這些農民都上戰場,後勤供應不上。

回到老約翰,他為什麽想上戰場呢?

這年月日子枯燥乏味,反正也知道自己不是主力部隊,跟著到戰場上打打醬油是很讓人開心的事。

人們常說現在的生活好了,一個鐵匠工作多少天就能給自個兒置辦一身鎧甲、一個士兵服役多少天就能給自個兒置辦多少裝備,問題出在除了他們呢?領主老爺不缺鐵匠,一個村子有倆就足夠了,領主老爺也不缺士兵,老約翰窮的好幾年都沒有新衣服穿了。

他背著個木筐就是全身家當,賭上全身家當就一個目的,他給自己的作戰目標就是在戰場上撿兩柄劍。

至於是己方貴族老爺的佩劍,還是大明商人掛在腰上的劍,他沒想過,他就是單純的想要撿兩柄劍回去,只要撿兩柄劍,往後兩年的開支,就都不用發愁了。

要是運氣好的話再扒上它一件袍子,別管是騎士老爺的罩袍還是戰馬身上的掛袍,最好是大明商人穿的綢袍。

扒一件綢袍,他就能娶個妻子、生一窩孩子,最好這場仗再打的久一點,讓普利茅斯周圍的地價低一點,買幾畝地蓋個木屋,孫子的名字他都起好了,就指望著這場仗了。

他相信自己是能活下來的,活下來的幾率至少要比當水手大得多,而且他的運氣一直特別好。

老約翰的運氣確實很好,在趕往騎士老爺領地的路上,他被裝備精良的北洋騎兵斥候撞個正著,四個騎著小馬兒的騎兵提長矛、手槍圍在他身邊兜圈子,用他聽不懂的話盤問他,那是個什麽場景?

所以說老約翰幸運,這種實力極端差異的情況他都沒死,而且還從明軍那弄來揣了一簍子的黑面包,厲不厲害?

當他到圍城大營向別人吹噓這段經歷時,抱著相同期待趕來的農兵都管他叫勇敢的約翰,其實就連他自己也好奇為什麽會活下來。

他並沒做什麽,只是見到騎兵就情不自禁地先尿為敬,把木弩、風幹的兔子肉、兩塊黑面包、短袍與兜帽全部擺好,最後看明軍騎士還在說什麽,又不情不願的把打著三個補丁濕了的麻布緊身褲脫下來。

結果這些騎兵就走了,過了一會又追上來,在正穿褲子的老約翰呆滯的目光下,往他的木簍裏丟下一袋子黑面包、兩只皮水袋和一把便士後揚長而去。

從那時起,老約翰心裏就覺得自己和明軍騎士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聯系,他一度認為那名給他黑面包、水袋和錢的騎士是想雇傭他打仗,可他實在追不上,這才到了圍城大營。

剛到圍城大營沒幾天,被發了一只長柄鏈枷,受命跟著雇傭兵一起修營築壘、修檢裝備、照顧部隊吃喝拉撒,他們不是雇傭軍,是領主老爺從雇傭來的流民,就像他一樣。

這就是個怪圈,領主老爺不願征召領民作戰,因為他們不是士兵而是生產財富的工具;貧苦農民願意上戰場,求著神明保佑不死,最好也別落下啥傷殘,撿點東西就能撈一把。

除了領主與領民的主觀博弈,還有現實客觀條件是軍隊打仗需要有人幹修營築壘、劫掠物資、拷問俘虜、運輸補給、修檢裝備、清理戰場、處理吃喝拉撒等問題,這些活兒領主、騎士、有產步兵組成的正規軍不願意幹,專業的雇傭軍又一切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