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軍心

“莫敬典不願意投降,我們就只能等援軍了。”

陳沐確實需要援軍,因為六日之前,善觀天相的鄧子龍提醒他近日或有暴雨傾至。

南山營地做足準備,挖掘搭建防雨戰壕與炮棚四座,同時向圍困升龍城的劉顯、俞大猷請求援軍。

陳沐是有雨天作戰經驗的,他知道雨天只要工事完備,他的旗軍依然能擁有遠超旁人的戰力,但他更知道雨天時自己的缺點。

他的旗軍早將弓弩清出戰備,不單單派至安南戰場這些軍隊,整個南洋軍,都沒有弓弩。

莫敬典則恰好相反,他們重弓弩冷兵,輕火銃鳥銃。

安南這片爛地,這場大雨帶來輜重運輸困難尚能克服,但他的旗軍在雨中只能守禦不能機動的缺點,也必將顯露無遺。

而且有可能,莫敬典比鄧子龍還更清楚暴雨將至。

因為在鄧子龍提醒陳沐的第二天,雨還未下,盤踞南山的林滿爵便派人發來急信,三支數千人的北朝兵將自南山向北調遣,其中一支被林滿爵擊至潰散,另外兩支突圍向北走了。

隨後陳沐急調邵廷達將兵北上,僅截下一支,另外兩千余敵軍不知所蹤。

緊跟著,又有四支敵軍向北行去,這一次他們守備得當,林滿爵不能得手,雙方戰於山下互有勝負,隨後林滿爵退回山中。

陳沐擔憂被調虎離山,並未再次向北增兵。

現在,雨來了。

“山南我能堵,山北堵不住,調林滿爵、邵廷達撤回來;武橋,再調蘇祿三千旗軍交你,與張世爵交替換防大營西面山道。”

“道路泥濘,我不知俞帥劉帥的援軍要行軍幾日,準備死守。”

南山大營,陳沐發號施令後撩開帳簾,撲面而來的水汽與涼意湧入帳中,他帶著些許憂慮放下帳簾,回首道:“幾場小雨,天時可分一時勝負,改變不了戰爭結果,國都都被攻破,莫敬典也只剩負隅頑抗了!”

鄧子龍抱拳領命,起身出帳步入重重雨幕之中。

雨滴急促打在帳布,令陳沐心神愈加煩躁,這場雨來得不是時候,令戰局橫生枝節,原本他可以在付出些許傷亡的局面打贏整場戰爭,但這場雨可能會讓一切變得不同。

“走吧,去巡輜重營地。”

陳沐話音剛落,杜松就已將精編雨衣披在他肩上,皮靴踏入營地泥濘。

戰爭形勢越進步,對輜重的依賴也越重,就好像南山東西兩軍對壘,莫敬典的軍隊是陳沐軍十倍之眾,可他們輜重運送卻差不了多少。

輜重營地靠海位於後軍,雨幕中到處是輜重旗軍列隊前行,拖拽騾馬向山道陣地趕去,同時也運回一箱箱受潮火藥,由粗劣搭建的碼頭裝運至船艙。

不過半日,前線張世爵率軍府衛旗軍撤回大營,陳沐麾下精銳勁卒如今模樣分外狼狽,蓑衣準備不足,半數旗軍直接暴在雨裏,渾身上下都被打濕,扛著卷在油布裏的鳥銃撤回,泥濘地裏一腳深一腳淺,連隊列都再難齊整。

大營裏搭出幾座大營房,倒能遮風擋雨,營中夥夫備好熱鹽菜湯,給旗軍取暖補給,張世爵安排好這些走向帥帳,便見到帳外等著的陳沐。

“大帥。”

陳沐點頭沒有說話,招手讓他入營帳,坐下後才問道:“前線如何,上午聽見炮響,莫敬典進攻了?”

“佯攻。”張世爵落座,低頭見手上還帶著泥汙,又起身到帳門口銅盆洗了洗,邊擦手邊說道:“打了兩次,一次被戰壕鳥銃逼退,再一次用了回回炮。”

再坐回椅上,張世爵道:“莫敬典手上有能人。”

“回回炮,傷亡如何?”陳沐估計傷亡不大,不然張世爵早派人告訴他這個消息了,隨後道:“射程怎麽樣?”

張世爵笑著搖頭道:“他們造得小,射程也不遠,百十來步,架設厚木板推到前線,操持著巨石砸我戰壕,但打不準。”

“擲出的石頭有四五十斤,區區百步,幾門炮一次齊射就給他轟碎了。”張世爵感慨道:“幸虧搭了炮棚,不然後面幾日投石機多了,真不好對付。”

陳沐緩緩頷首,若只是如此,倒也沒什麽可畏懼的,他道:“武橋知道這事麽?”

“知道,換防前鄧將軍觀看戰場,派兵把路上石頭都移走了,他說後面莫敬典有兩種方式,一個是更多投石機轟砸戰壕,再一個就是用飛擲出的石頭做掩體,使大軍逼近戰壕。”

“後面的仗不好打,讓我來向大帥請命,事不可為時準他向後撤軍。”

陳沐想了想點頭道:“可以,你也一樣,能守住最好,真到守不住也不必死拼,退到大營也無妨,只有一點,不能潰敗把銃炮都留給莫敬典。”

“兩帥拿下升龍,安南大局就已定下,援軍趕到之前守備幾日,若實在守不住,我等就退回海上,等俞帥劉帥與之交兵時再襲其腹背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