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巳初(第6/13頁)

不知何時,元載手裏多了一副鐵鑄的鐐銬,嘩嘩地晃動著。他上前幾步,把鐐銬往對方頭上一套,鐵鏈恰好從兩邊肩膀滑開,纏住手腕。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元載大義凜然地喝道。

在場眾人包括張小敬都是一驚,因為元載的鐐銬,居然掛在了封大倫的頭上。

“公輔,你這是幹什麽?”封大倫驚道,想要從鐐銬鏈子裏掙脫開來。元載冷冷道:“你的陰謀已經敗露,不必再惺惺作態了。”

“你瘋了!罪魁禍首是那個張小敬啊!”封大倫驚怒交加。

這時陳玄禮忍不住皺眉道:“元載,你這是何意?莫非這個封大倫,是張小敬的同夥?”元載搖搖頭:“不,這家夥是蚍蜉的幕後主使,而張小敬是我靖安司的靖安都尉,他從未叛變,只是臥底於蚍蜉之中罷了。”

“荒唐!”陳玄禮勃然大怒,“他襲擊禁軍,挾持天子,這都是眾目睽睽之下做出的事情,當我是瞎子嗎?!”他猛地按住劍柄,隨時可以掣劍而出,斬殺這個奸人。

元載的眼底閃過一絲畏懼,可稍現即逝:“這是為了取信於蚍蜉,不得已而為之。”

“何以為據?!”

元載笑道:“在下有一位證人,可解陳將軍之惑。”

“誰?他說的話我憑什麽相信?”

“這人的話,您必然是信得過的。”元載轉過頭去,向永王深深作了一揖,“永王殿下。”

永王一直歪著腦袋,臉色不太好看。可在元載發問之後,他猶豫再三,終於不太情願地開口對陳玄禮道:“適才在摘星殿裏,張小敬假意推本王下去,其實是為了通知元載,砸掉樓內樓。”

陳玄禮恍然,難怪摘星殿會突然坍塌,難怪永王能在張小敬手裏活下來,居然是這麽一個原因。

永王對張小敬抱有很深的仇怨,他既然都這麽說,看來此事是真的。想到這裏,陳玄禮又看了一眼永王的臉色,心中如明鏡一般。若是元載不來,這位親王恐怕不會主動站出來佐證,只會坐視張小敬身死。

越是這樣,越證明元載所言不虛。

“那他挾持天子的舉動……”陳玄禮又問道。

元載從容解釋:“蚍蜉其時勢大,張小敬不得其間,只得從賊跟隨,伺機下手。如今天子無恙,豈不正好說明他仍忠於大唐?在下相信,等一下覲見陛下,必可真相大白。”

他的話,和張小敬剛才的自辯嚴絲合縫,不由得別人不信。陳玄禮只得揮一揮手,讓士兵們先把弩機放下,避免誤傷。

這時掛著鐐銬的封大倫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吼聲:“就算張小敬沒叛變,和我有什麽關系!”元載緩緩轉過臉去,面上掛著冷笑,全不似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親切。

“虞部主事張洛,你可認識?”元載忽然問。

封大倫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這是他的同事,兩個人都是虞部主事,只不過張洛沒什麽手段,地位比他可低多了。所以這次燈會值守,才會推到了他頭上。

元載道:“就在燈樓舉燈之前數個時辰,他被莫名其妙擠下拱橋,生死不知。我問過值守的龍武軍,那些進入燈樓的工匠,用的竹籍都是你簽發的。”

封大倫一聽就急了。虞部主事不多,文書繁重,所以平級主事有時候互相幫忙簽發,再平常不過。封大倫敢打賭,如果仔細檢查那些進入燈樓的工匠竹籍,幾個主事的名字肯定都有,甚至還有虞部員外郎的簽注,又不只是他一個。

可是元載現在說話的方式,任何人聽了,都會覺得是封大倫殺了張洛,然後給蚍蜉簽發竹籍以便其混入燈樓。沒等封大倫開口辯解,元載又劈口道:“若無虞部中人配合,賊人怎麽會搞出這麽大的事來?”這一句反問並無什麽實質內容,可眾人聽來,封大倫儼然成了隱藏官府中的賊人內奸。

“你這是汙蔑我!”

“你剛才那麽賣力指認張小敬是賊人,難道不是要陷害忠良?”元載別有深意地反問了一句。封大倫脫口而出:“我要他死,那是因為……”說到這裏,他一下頓住了。

“那是因為什麽?”元載眯著眼睛,好整以暇地追問了一句,封大倫卻不敢說了。

再往下說,勢必要牽扯出去年聞記香鋪的案子,以及昨天永王指使元載過來陷害張小敬的小動作。封大倫看了一眼永王,發現對方面色不善,他知道如果把這事挑出來,只怕結局更慘。

封大倫簡直要瘋了,怎麽永王和元載一下子就成了敵人?把張小敬弄死,不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嗎?三個人明明都是站在同一條船上,怎麽說翻就翻了呢?

他突然跑到陳玄禮面前,咕咚跪下,號啕大哭:“陳將軍,您都看得清楚,明明是張小敬那惡賊蒙蔽永王,您可不能輕信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