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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沙克禮突然怔住,張大了嘴巴,講不出一句囫圇話。此時他才倏地醒悟過來,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臉孔,避開鐘清莞的鏡頭,一頭往外奔去。

那一瞬間,他的腸子都悔青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黎天成一夥兒給自己設下的圈套!自己今晚這個悶虧吃定了!

此刻,舞場內外都已是鬧成一鍋粥。而歌舞廳一角的包廂裏,韋定坤遠遠望著場中這一幕情形,始終沒有插話。

旁邊侍坐著的胥才榮實在忍不下去,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局座,這位沙秘書分明是中了別人的釣鉤了,你就眼睜睜看著他不聞不救?”

韋定坤將杯中的酒緩緩呷著:“你是不是認為凡是職位比你更高的人,你都應該為他挺身而出啊?”

“不錯。在胥某心目中,他畢竟是本省黨部的秘書大人啊!”

“但他終歸是汪家店那邊的人,‘非我陣營,其心可誅’啊!”韋定坤將酒杯重重一頓,目光冷若玄冰,“戴雨農局座說了,咱們要‘憂領袖之所憂,急領袖之所急,樂領袖之所樂,厭領袖之所厭’。你也是軍統局中有些年頭的人了,汪家店的人從來都是蔣委員長政治上的死敵,咱們怎麽可能救他!在大是大非上,咱們要看得透—咱們不但不救他,而且還要暗中出手協助黎天成、馮承泰他們把汪家店的人徹底打成‘落水狗’!”

胥才榮連連點頭笑道:“多謝局座的提點—胥某真是糊塗蟲,情願自領一杯苦酒認罰!”

桌幾上的留聲機放著京劇名曲—“單刀赴會”,長一聲短一聲悠揚起伏,頗有韻味。

馬望龍也沒料到沙克禮一大早就把自己堵在了家裏不好出門,只得耐著性子請沙克禮對面坐下,問道:“沙君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沙克禮卻顯得十分隨意,開門見山地說:“我的來意,你還不清楚?我今日特來向你征集對忠縣黨部和黎天成一系列嚴重問題的意見。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表態。”

馬望龍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有些繁忙,改天再請你好好聚一聚,鹽廠那邊一大堆事兒等著我呢。”

沙克禮沉沉地冷笑了:“馬處長,你以為你今天如此回避,就脫得了身嗎?”

馬望龍雙掌一攤:“沙秘書,不是馬某一心回避。你知道的,馬某只管場中鹽務,從來不涉黨務,哪裏提得出什麽意見來?”

沙克禮深深地看著他的雙眼:“我倆打交道的時間應該比你和黎天成打交道的時間更長吧?望龍,你可不能喜新厭舊啊!”

馬望龍從身旁沙發上拿過一份《忠縣報》,擲在他面前:“你看,這百花艷舞場裏發生的事情,可是大大地損了你沙秘書的顏面哪,你還不知難而退?”

聽了這話,沙克禮唇邊的肌肉掠過一陣隱隱的抽動,心中暗想:趙信全早已替我將那天的《忠縣報》從全縣各個路口攤位上買光銷毀了,大多數忠縣人都不知道這件事兒—又能損得了我多少顏面?於是,他幹笑了一聲:“馬處長,你也是官場老手了,豈不知‘官字兩張口,各說各有理’?假如我告訴你,那天百花艷舞場,我其實是中了他們的‘以色誘人、請君入甕’之奸計,你又有何感想?”

馬望龍語氣一塞,許久後方道:“他們在報紙上可是發了那晚的現場照片的……”

沙克禮拿起一顆“通肺丸”咽下,言道:“就算他們寫破了天、寫到省裏去,我沙克禮依然在忠縣穩如泰山地坐鎮。你放心,這些伎倆,暫時還奈何不了沙某。”

“依我說,你這是何苦呢?”馬望龍長嘆而言,“你在這裏大張旗鼓地以‘督察黨務’為名而行黨爭之實,就應該料到別人會來個反手一擊啊,大家都不應該把臉皮撕成這樣的。”

沙克禮面色忽斂,緩緩一擺手:“咱們先不去談這些不愉快的事兒了。喏,我今天特意帶了一塊千載難逢的奇石來請你幫忙鑒賞鑒賞,如何?”

馬望龍一聽,頓時猜出了他的來意,急忙開口相拒:“哎呀,我又不是‘石仙’‘石王’,鑒賞它們做什麽?”

沙克禮的笑聲立刻來得尖厲刺耳:“看來馬處長對沙某是深懷戒懼疏離之意啊!你也曾替黎天成鑒賞過奇石,為何今日到我這兒便拒於千裏之外了呢?”

馬望龍被他逼得無法騰挪,只得答道:“算了,算了,也莫那麽多廢話了。你有什麽奇石,拿出來我看一看嘛。”

“哦,這就對了—望龍你千萬不要見外嘛!”沙克禮伸手拿起一只二尺三寸高的木箱,輕輕打開來。只見箱裏一座碧潤如青玉的石頭赫然露出。它通體亮澤,形如峰嶽,自頂至底孔竅叢生,玲瓏剔透,美不勝收。

馬望龍靜靜地看著,不知不覺已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