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方

第一節

童班副自從走進叢林,便和一群女兵走在一起。這些女兵並不屬於這個營,只是大部隊撤走時,這些女兵們落在了後面,便隨他們這個營一同行動了。她們大都是軍師直屬隊的,有宣傳隊員,也有報務員,還有華僑隊的緬語翻譯……

那一次,隊伍正在涉過一條又急又寬的河流,水勢很大也很猛,童班副那時還有些力氣,在照顧著排裏那些傷員過河,一趟趟往返於兩岸之間。送完這些傷員時,他就發現了這群女兵,她們擠在一棵樹下,正望著滔滔的河水發愁。童班副水淋淋地望了她們一眼,他發現了她們的驚懼和恐慌。童班副的心就動了一下,他向她們走過去,悶著聲音說:

“快過河吧,要不掉隊咋整。”

他說完這句話,便想轉身離開,這時他就聽到顫顫的一聲喊:

“大叔,幫幫我們吧。”

童班副聽到這一聲呼喊怔了一下,接著他就想樂,其實他還不到30歲,只因胡子重,人便顯得有些老相。其實,他是很想幫她們的,這麽深的河,的確難為了她們。童班副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水深差不多齊了他的胸,要是她們不會水,無論如何是過不去的。從少年開始,童班副便對女人有著一種深深的同情。這種同情又使他很自卑,不敢主動和女人打交道。以前每逢宿營時,或沒有戰事、沒有危險時,士兵們總愛津津樂道地談女人,談她們的美俊胖瘦,黑白高低。有些過來的兵,說得就更深入些,每每這時,童班副就黑紅了臉,他一聲不吭,他迷戀別人談女人,又恨那些用下作語言說女人的人。有一個女人在他的心裏是尊神,那個女人便是童班副的嫂子。

女兵的這一聲呼喊,使童班副不能不幫助她們了。接下來,他像背傷員一樣,一趟趟把她們背過了河。女兵們一次次感謝著他,他紅著臉,不知說什麽才好。

過了河,童班副穿好衣服,背上槍,正準備去追趕隊伍,那個叫他大叔的女兵又開口了,她說:“大叔,你陪我們走吧!”

這次,他真切地看了一眼這個女兵,她長得是那麽文弱,又是那麽小巧,還戴著一副眼鏡。

其他的女兵也雜七雜八地說:“老兵,幫幫忙了,我們怕掉隊,有你和我們在一起,我們就什麽也不怕了。”

這些女兵們有她們自己的難處。自從走進叢林那一天起,她們便明顯地感覺到與男兵們的差距,她們只能尾隨著男兵,她們的體力跟不上,另外在男兵中間有許多不便。一走進叢林,他們個個都變成野人了,男女之間更沒了避諱,她們感到害怕,只能若即若離地和男兵群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因為這種距離,遇到困難,男兵們便無法幫她們,況且,她們本身就不是這個營的,她們誰也不認識,甚至許多男兵對她們有一種敵視,因為她們大都是軍、師直屬隊的,這都是嫡系中的嫡系,不論是師裏還是軍裏,都沒把東北軍這個營當成自己的人,東北軍自然也不會把他們當成自己的人了。這種情緒,早在入緬前就有了,入緬以後這種對立情緒更突出、更擴大了。

她們也是臨時湊在一起的小集體,在這之前,有的相互之間還不認識,是命運讓她們走在了一起。她們在男兵中已經觀察了好幾天,打算選擇一個男人來當她們的保護神,她們研究過這個男人的條件,像選擇男友一樣給這位男兵定了如下的標準:

一、這個男人要老實,善良。

二、這個男人要有力氣、勇敢。

三、這個男人年齡最好大一些。

最後,她們選擇了童班副。男人在女人的眼裏是最真實的,她們選擇了他,這是她們一次小小的陰謀。

童班副早就發現了這群女兵,她們一直尾隨著他們。他們宿營,她們也宿營;他們往前走,她們也走。

只因為她們是軍、師直屬隊的,是“他們”的人,童班副和他的士兵們才沒有顯出過份熱情和友好。

以前部隊有個慣例,凡是女兵,大都是當官的什麽人,要麽是老婆,要麽就是姨太太,最差的也是當官的姘頭。因此,他們很反感隊伍上的這些女兵。

剛開始,他們在晚上宿營的時候,還有一些多余的精力。躺下沒睡著時,他們就議論這些女兵。

有人說:“把她們幹了算了,反正都是當官的太太。”

有的說:“就是,她們沒一個好東西。”

也有人邪氣地說:“這是一群送到嘴裏的肉,不吃白不吃。”

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我們還不知啥時候能走出去呢,死也要當個飽死鬼。”

……

童班副自然沒有參加這些人的議論,他深深地為這些女兵感到悲哀了。說這些話的人,也就是說說,沒有人真敢付諸行動。行軍時,童班副遠遠地關注著這些女兵,但他不能有所行動,只在心裏悲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