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第2/11頁)

法比回過頭,看見玉墨穿一件黑色的絲絨旗袍,頭上別一朵白絨線自制的小花:她在服喪。

她默默地接過法比手裏的盆子,又打了一個雞蛋進去。

法比:(企圖阻止她) 哎哎哎,這點雞蛋還指望吃一個禮拜呢!

玉墨不理他,用肩膀擋住他的手,又抓起一個雞蛋,打入盆中。

法比急了,再次伸手搶奪玉墨手裏的盆子:就這點東西,要讓孩子們細水長流地吃一個禮拜。你一頓給我都糟蹋完了,下頓都沒得吃了!

玉墨抱著盆子不放,跟他周旋似的繞到案子另一邊:你還想吃一個星期?哈!能活到下個星期嗎?戴濤昨天吃晚飯的時候,他曉得那是他此生吃的最後一餐飯?

玉墨眼睛裏含著淚水,聲音也顫抖起來,但嘴角挑起一彎厭世的笑。

法比和她對視一會兒,聲音軟下來:別把盆子弄翻了。

玉墨拿起一個個雞蛋,一個個地在銅盆的邊沿上磕開,打入盆中。每打開一個雞蛋,法比的身體都微妙地震動一下,似乎一塊黃金或白銀被扔進水裏,永遠喪失了。

法比飛快地抓起最後一個雞蛋。

法比:這個留給英格曼神父。他愛吃煮雞蛋。

玉墨看了他一眼。法比把打蛋器遞給她。

玉墨開始打雞蛋。起初攪打得悲哀,有氣無力地,漸漸開始憤怒,加快了動作,最後像是要解恨似的,咬牙切齒地打。

盆子裏的雞蛋翻起金黃的泡沫……

法比盯著玉墨的側影,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落入盆中。

教堂/地窖/女人一隅 日/內

喃呢和春池在玩紙牌,聽見頭頂打雞蛋的聲音,立刻兩眼放光:今天有雞蛋吃了!

春池:那也輪不到你和我。人家女學生的爹送來的。

喃呢:我怎麽就沒攤上這麽個好爹。

教堂/地窖/女學生一隅 日/內

書娟聽著喃呢的話,目光十分復雜。

徐小愚:(對簾子那邊) 外頭好多漢奸呢,你去認個爹來,就有雞蛋吃了!

喃呢:(畫外音) 我說話,哪個小狗在搭腔?

徐小愚把簾子一撩:漢奸都是狗!你想認漢奸做爹,你才是小狗!

書娟蹭的一下站起來,但劉安娜及時按住了她。

教堂/廚房 日/內

玉墨抱著盆子,漸漸停止了右手握著的打蛋器,眼神呆呆的:戴濤死的時候,真沒受罪?

法比:沒有。

玉墨:老李呢?

法比:他也沒有……他倆都是被日本兵開槍打死的,長痛不如短痛。

玉墨:(冷笑一下) 我聽見了,響了那麽多槍……就兩個人,兩個身子,能經得住多少子彈?他們那麽多人一塊開槍,犯得著嗎?那麽多槍子,十個人八個人都打死了……怎麽就有這麽狠的東西,跑到別人國家來欺負人,糟踐人家的性命?!我們國家怎麽這麽命苦?給外人這樣欺負……

法比無言以對。

玉墨擡起臉看著法比,法比看著她臉上兩顆淚珠慢慢往下流淌:都是我不好……我要不那樣死皮賴臉地纏著他,他早就離開這裏了,你講的一點都沒錯,我是禍水,哪個沾上我,哪個落不到好……

法比:(皺起眉頭) 好了好了,人都沒了,不講這個了。

玉墨:他那麽好一個人,沒有了……禍水倒還在這裏,老天爺從來就不公道。……你給他入殮的,是吧?……他看上去還好吧?沒有破相吧?

法比:……沒有。

玉墨瞪著眼睛看著他:真的?打了那麽多槍,一堵墻都吃不住那麽打,何況個肉身子……

法比經不住她的審視,調開目光。

玉墨:你不說真話。

法比不說話了。

玉墨:他那麽周正一張臉,破了相多可惜。你曉得他最後跟我講了什麽話?

法比看著她做夢般地看著遠方。

玉墨:他說啊,現在是家破國亡,不是殉兒女私情的時候,假如我倆能從這場大難裏劫後余生,他一定回來找我。我一直在想這兩句話,怎麽想怎麽都像兆頭。

玉墨的淚水噴湧而出,她在凳子上坐下,額頭觸在案子的邊沿上。

法比痛心而無能為力地看著。

玉墨:你說說,我是個什麽東西?跟誰從長計議,誰就要遭殃。

她把額頭在案子的邊沿上磕碰著,越磕越重,發出咚咚的聲響。

法比急了,上去按住她的肩膀。

玉墨擡起頭: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尋死。……我這種賤命,老天偏偏不收走,讓我活受。

她晃悠著站起來:還沒受完,還有得受呢,所以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教堂/院子 日/外

法比飛快地往英格曼的住所跑去。

教堂/英格曼和法比的住所/樓梯 日/內

法比一步三格地登上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