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蘇小小

其實田村一直沒有忘記蘇小小。

就是在婚後的生活中,他也時常暗自拿石蘭和蘇小小進行對比,也設想過和蘇小小在一起的情況,結果卻不得而知,於是他只能承認現實。他和石蘭婚後的生活是幸福的,也是浪漫而實際的。如果石蘭不在那場山火中犧牲,他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在這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好要一個孩子。兩人總是為生男生女爭論不休,甚至還給想象中的孩子起了名字,男孩叫田地,女孩叫田耘,可這一切還沒有實現,石蘭就犧牲了。

在石蘭犧牲的最初日子裏,蘇小小已經淡出了他的腦海,眼前閃現的都是石蘭的影子,她的一笑一嘆和說過的話,像電影似的在他的記憶裏回放著。房間裏陳設著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會讓他想起石蘭。那一陣子,思念和感傷讓他變得特別脆弱,不經意的一句話,也會讓他心酸眼紅,他被一種哀傷的心緒籠罩著。這麽長時間了,他仍沉浸在對石蘭思念的情緒中。

劉棟帶來的消息,讓他的一顆心又回到了歇馬屯的農家小院。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蘇小小至今還在等他,這讓他的心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

當他決定和石蘭結婚時,就給蘇小小寫了信。信發出去了,心卻並沒有平靜,他等待著她的回信,哪怕她在信裏罵他是個不守承諾的人,也能讓他心安。可她再也沒有回信,獨自承受著這一切。一想到這些,他就想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他在心裏把自己豬呀狗的罵了,可良心並沒有得到安寧,因此,婚後他還會經常想起蘇小小。每次想起,心裏就有種鈍痛的感覺。

物是人非。如今的田村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祝福蘇小小了。石蘭離他而去,而他的眼睛也幾近失明,那麽好的女孩,是自己辜負了她,他又有什麽理由去打擾她現在的生活呢?但現在劉棟傳遞給他的有關蘇小小的一切,還是讓他一連幾天都神不守舍。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連部的值班室裏。一個戰士在門口喊一聲:報告。

他習慣地答道:進來。

戰士進來了,他模糊地看到戰士身後跟著一個女人。正疑惑著,戰士說:連長,這是找你的客人。

戰士說完就退了出去。他站在那裏,心臟驟然間停了一下。他雖然看不清來人,但憑感覺,他意識到是蘇小小。他變了腔調地驚喊:小小?!

哥——

蘇小小哽咽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嗅著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氣味,他的心裏“咣”的響了一聲,如開閘的洪水,不可名狀的滋味洶湧而至。

哥,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看不見我嗎?蘇小小淚眼婆娑。

田村擠出一絲笑,眼淚卻下來了,他掩飾著說:小小,沒想到你會來……

蘇小小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望著她朝思暮想的人。幾年了,她一直在等他,可等來等去,卻等來他結婚的消息。那些日子,她不知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愛的承諾如流水落花般飄逝,只留下她獨自守候。想著那段揪心的愛戀,她狠著心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想到,劉棟卻給她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消息。如果劉棟帶來的消息是美好的,她會默默地為田村祝福;但當她知道田村發生意外變故時,她受不了了。她傷心地哭了一夜,田村的影子又一次頑強地浮現在她的心頭。她的生命是他給予的,他現在正承受著苦難,她怎能無動於衷?那幾日,她茶飯不思,什麽事情也做不下去,腦子裏盡是田村的影子。她要見到他,她知道這時候他需要她,如果他真的不再需要她,她的心也就徹底死掉了。於是,她又一次義無反顧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她面對田村時,所有的羞澀和過去的隱痛都沒有了。她冷靜地說:哥,這次來我就不走了,我要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

看著蘇小小堅毅的表情,田村久久沒有說話,兩行淚卻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半晌,他才語氣沉重地說:小小,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田村了,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

不,你還是以前的你。蘇小小帶著哭腔說完,就一下子抱住了他。

他僵硬地立在那裏,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內心五味俱全。終於,他似吟似喚地說:小小,我對不住你。

她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哽著聲音道:哥,我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他擁住了她,心裏山呼海嘯地說:小小,你是好人,這輩子我要對你好。可他嘴上卻說著:小小,你冷靜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是個廢人,會拖累你一輩子的。

蘇小小擡起頭,已是淚流滿面,她哭泣著說:哥,別忘了,我這命都是你給的。

蘇小小的執著徹底擊垮了田村。

當田村帶著蘇小小回到家裏,楊佩佩和田遼沈頓時什麽都明白了。這個姑娘楊佩佩見過,如果不是自己的“精心安排”,說不定田村會和蘇小小結婚,生活也就是另外一種樣子了。她為田村設計的生活,就這樣在她面前土崩瓦解。這一切的變故,讓楊佩佩蒼老了許多,無論是身體還是內心。為了田村的未來,她絞盡腦汁,當蘇小小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似乎一下子什麽都想透了——只要田村高興,她做母親的就替他高興。現在的田村成了她晚年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