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村 石蘭 劉棟

田村歸隊的那天,沒想過和石蘭同行,他是在車站的檢票口看見她的。石蘭已經通過了檢票口,正往人群裏張望著,看見田村就熱情地沖他招手。

田村從人群中擠過去,沖石蘭問道:你還真回十三師呀?

她笑笑說:不去十三師去哪兒呀?

兩人的車票本來並不在一個車廂,石蘭卻轉身把自己的車票換了,換到和他鄰座的位置上。就田村內心來講,他並不反對和石蘭同行。

石蘭帶了很多吃食,花花綠綠地擺了一桌子。兩人邊吃邊聊,話題從師醫院說到警通連,但他們都不提相親的事兒。一路上,兩人都很開心,也很興奮,仿佛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田村回來後就多了一份心事,說實話,兩個女孩子他都很喜歡,但把她們放在一起,又覺得是那麽迥然不同——蘇小小質樸、清純,而石蘭則熱烈、嫵媚,就像兩朵不同品質的花,交替地映現在他的內心深處。

回到連隊沒兩天,楊佩佩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先在電話裏濃墨重彩地描繪著石蘭的可愛,然後話鋒一轉地問道:你到底和石蘭約會了沒有啊?

聽著母親咄咄逼人的問話,田村一時答不上來,他在電話裏支吾著。母親就命令道:人家畢竟是女孩子,這事兒哪有讓女孩子主動的?你們現在都是幹部了,戀愛也是允許的,有時間就多去看看石蘭。

他在電話裏含混不清地算是答應了,他知道不答應母親,電話一時半會兒是放不下的。放下電話的田村陷入深深的矛盾和困惑中。他一會兒想到蘇小小,一會兒又想到石蘭。此時的石蘭離他很近,蘇小小卻很遠。

劉棟在教導隊的學習結業後,就被任命為宣傳科的新聞幹事。人們經常可以看到他脖子上掛著照相機,胳膊下夾個筆記本來去匆匆的身影。

那一次,田村在師機關的樓下看到了劉棟,劉棟在看到田村的時候也立住了腳。

田村上上下下地把劉棟打量了一番,不冷不熱地說:你小子行呀,搖身一變就成了機關幹部了。

劉棟的樣子很自負,他覺得自己現在也可以和田村平起平坐了,於是他不答話,笑眯眯地望著田村。

田村揮揮手:劉大幹事你忙吧,我可耽誤不起你的時間。

劉棟也揮著手說:田村,你有時間就來辦公室坐坐,咱們都好久沒見面了。說完,轉身邁著很是軍官的腳步,從容不迫地走進師機關的辦公樓。

田村望著劉棟走進大樓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劉棟沒提幹的時候,他甚至還為劉棟這樣的戰士不能提幹而感到不平,現在劉棟提幹了,進了機關,這倒讓他心裏有些發空。

劉棟回部隊的第二天,就從軍需科領回了一套幹部服。那時的幹部服和士兵服並沒有多大區別,就是上衣多了兩個口袋。幹部和士兵的最大區別,也就是那兩個口袋。衣服上的口袋涇渭分明地劃清了士兵和軍官的區別。再有,就是軍官可以穿皮鞋,那種三截頭的皮鞋,人們叫“踢死牛”。這種叫法意味著鞋很結實,一腳就可以把牛給踢死。

劉棟領到新鞋後,學著別的軍官的樣子,跑到院外的修鞋攤上,在前掌和後掌上釘了鐵掌。那天中午,他把幹部服穿上了,釘了鐵掌的鞋也穿上了,立起身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比原來高大了許多。他站在鏡子前仔細地把自己看了看,在心裏說:我現在是青年軍官了。

然後,他高擡腳輕落步地走出宿舍,來到室外才把腳放平。新鞋、新掌,踩在地上鏗鏘有力,腳下發出的聲音讓他吃了一驚,他又試著走了兩步,那聲音清晰而節奏鮮明,腰也就自然挺直了起來。他學著印象中其他軍官的樣子,擡頭挺胸地走,鐵掌敲擊著水泥路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快,他就在響聲中找到了感覺。人們在那天中午,看到了一個自信的年輕軍官,在空蕩蕩的機關大院裏興奮地走著。從那一刻開始,劉棟的內心發生了一個質的飛躍。他在心裏一遍遍地對自己說著:劉棟呀劉棟,你是軍官了。這麽想著,他的頭又向上擡了擡。當他再走進單身幹部宿舍樓時,已不再是高擡腳輕落足了,而和別人一樣,鏗鏘有力地走回了宿舍。

在教導隊畢業前夕,他終於取得了石蘭的諒解。此後,他隔三差五地出現在護訓隊的樓下,小聲但急切地呼喚石蘭的名字。石蘭有時出來陪著他在院子裏走一走,聊一聊他們各自看到的新書,更多的時候,石蘭會探出頭沖他說:劉棟,今天我沒空。說完,不等劉棟有什麽反應,就又縮回了頭。劉棟有些失落,向石蘭的窗口張望一會兒,就蔫頭耷腦地走了。他發現,自從認識石蘭,他一直處於被動的局面。在警通連的時候,是石蘭來找他,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他就急三火四地跑出去;現在他去找石蘭,石蘭是否下樓也要看她的心情。為此,他心裏總有種淒涼的感覺,但他並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