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草

劉草和胡小胡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

兩人婚後不久,胡小胡就到鎮裏的一家木材廠上班去了。指標是胡主任給搞來的,胡小胡一轉眼就成了城裏人。胡小胡也經常把自己當成城裏人,他戴墨鏡,穿寬腿的喇叭褲,兜裏揣著卷煙,手指上夾著卷煙,嘴裏亂哼著流行曲兒,在村街上一抖一抖地閑逛。胡小胡的這副樣子,大都出現在晚上,或者是星期天。鎮裏離村子有二十多公裏的土路,他每天都要騎上近一個小時的自行車上下班。

新婚的日子裏,胡小胡早出晚歸,樣子也很勤奮,儼然一副幸福、顧家的男人形象。劉草已經到衛生所上班了,衛生所平時並沒有多少人看病,也就是頭疼腦熱的小病。劉草沒來之前,衛生所已經有兩個赤腳醫生了,她在大部分的時間裏,總是背個簍子上山挖草藥,回來後再分揀、晾曬。

傍晚的時候,胡小胡騎著自行車,搖著車鈴回來了。劉草見胡小胡回來,也不多說什麽,就進屋燒火做飯。胡小胡也跟進屋,洗一把臉,喜滋滋地看上幾眼劉草,手就在她的身上摸摸捏捏的。劉草推開他繼續忙碌,胡小胡咽口唾沫,嘀咕一句:看晚上咋收拾你。

胡小胡一搖三晃地從家裏走出來,戴上墨鏡,又點上卷煙,神情自得地在村街上晃來蕩去。有收工的農民從地裏回來,見到他就打招呼:小胡,下班了?

他就朗聲地回答:下班了。二哥咋樣啊,當農民累不累?

被喊作二哥的人就羨慕地說:幹農活哪能和你上班比?你活得多滋潤啊。

胡小胡用很優越的表情笑一笑,擡起手,斯文地彈一彈煙灰,沖人哼哼哈哈地打著招呼。

等村裏的三老四少見得都差不多了,胡小胡才斜著肩膀往家裏走。這時候,劉草已經把飯做好了,胡主任正坐在桌邊等他。一進屋,他就坐在胡主任旁邊,劉草開始給父子倆盛飯。

爺兒倆天天見,已經沒啥可說的了,老胡說了聲吃飯,就端起了碗。

吃完飯,胡小胡還要夾著紙煙去村裏轉一轉。這時候,村街上的人是最多的時候,他挺胸收腹地在眾人的眼皮底下轉上一圈,如果有人搭話問他一兩句鎮子上的事,他就會停下來,滿嘴唾沫星子地白話兒半天,說些哪兒又起了樓,哪兒又有人出事讓警察給抓了的新鮮事兒。

等村街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也往回走去,墨鏡已經摘了下來,掛在胸前的衣服上。

進院時,劉草仍在院子裏分揀著草藥,老胡躺在屋裏,翻看《人民日報》上的社論。胡小胡就說:得得得,別沒完沒了地弄這些東西了,走,咱睡覺、休息去。

劉草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你睡你的。

胡小胡歪著脖子,瞪一眼她,就去洗臉刷牙。等他回屋鋪好被子,見劉草還沒有回來的意思,他就趿拉著鞋,在屋門口喊:劉草,你還睡不睡呀?我明天還要起早上班呢。

劉草不答,也不動,仍低頭借著燈影忙活著。

胡小胡又喊了:你是咋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老胡就咳嗽一聲,沖外面道:草哇,休息吧,小胡明早還上班哪。

老胡說完,“啪”的一聲關了自己房間的燈,院子裏一下子就黑了半邊,胡小胡也跟著伸手關了燈,整個院子就漆黑一片。劉草在院子裏默立一會兒,回到屋裏,洗手洗臉後,脫去外衣躺在炕上。

胡小胡急慌慌地爬過去,兩三把脫去劉草的內衣,挨上身去。劉草壓低聲音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這點兒事。

胡小胡一邊忙著一邊說:不為這事,我這麽遠跑回來幹啥?

劉草沒了聲音,只能默默地承受著。

胡小胡似乎很不盡興:你是個死人哪,也不知應一聲。

劉草閉著眼睛不說話,只希望這種罪快點結束。她越是這麽盼,他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嘴裏發著狠道:該死的,看我怎麽整死你。他一邊動作著,一邊上手掐擰著劉草。

她就喊叫著在下面反抗。

胡小胡氣哼哼道:你別叫哇,咋又叫了。

胡小胡在劉草身上折騰了沒多久,就睡死過去了。

劉草靜躺了一會兒,見胡小胡睡熟了,她穿上衣服,擰亮床頭的小燈,繼續看那本《草藥大全》。

第二天一早,胡小胡還在睡著,她已經起床了。飯快做好的時候,胡小胡也起來了,看見早飯,臉就沉下來道:你這是喂豬呢,也不知道換個樣兒。我要跑那麽遠的路,這時間長了營養跟不上,我還咋工作?說完,胡亂吃了幾口,一摔筷子,戴上墨鏡,騎著自行車走了。

劉草瞥了眼胡小胡消失的背影,心裏頓感輕松,然後背起藥簍上山采藥去了。只要走到山裏,眼前的世界就是她的了,鳥兒在林子裏唱歌,小溪在腳下流過,她蹲在溪邊洗了把臉,又在路邊摘了朵花戴在頭上,沖水裏的自己開心地笑起來。這是一天中她最幸福、快樂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