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草結婚

姐姐劉草結婚了。這一切都是胡主任一手策劃的,在劉棟拿到入伍通知書去部隊的那天,他安排兒子胡小胡和劉草舉行了婚禮。

劉草結婚那天早晨,哥哥劉樹送走劉棟後,來到妹妹的房間。劉草正在往身上穿新衣服,衣服是大紅的,在這單調的冬天裏顯得喜氣洋洋。但劉草的臉上卻沒有一點喜色,她神情冰冷,動作呆滯。

劉樹站了一會兒,咳了一聲說:草兒,為了咱這個家,真是委屈你了。

劉草不看劉樹,望著窗外:哥,你別說這些了,你為了這個家也犧牲了很多。過了年你就二十七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在咱們農村,你這個年齡找對象怕是難了。

劉樹笑一笑:看你說的,哪有那麽嚴重,哥不聾不啞的,還怕找不到對象?你放心吧,等你結完婚,哥一定給你找個好嫂子。

劉草聽了這話,悲從中來,她的眼圈紅了。她在答應這門親事後,家裏的確發生了很大變化,劉棟當兵了,自己也到大隊衛生所工作了,可這一切並不能讓她高興,她不喜歡胡小胡,看著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但婚姻到底是什麽?幸福又是什麽?二十二歲的劉草還是糊塗的。

按照規矩,劉草被接走時是要哭一場的。當胡小胡出現在劉草家的門前時,劉草主動從屋裏走出來,被胡小胡抱到拖拉機上。母親和劉樹站在門口,望著坐在拖拉機上的劉草,此時的劉草竟一聲也沒哭出來。

胡小胡喜滋滋地沖王桂香和劉樹喊:媽,哥,我們走了。

拖拉機吼叫著開動了,就在那一刻,劉草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哥,從今以後,我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王桂香一下子捂住了臉,放聲大哭起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又想到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她主動送出去的。農村的規矩,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人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以後她就是胡家的媳婦,而不是劉家的姑娘了。

王桂香在劉草離開家門的那一刻,真實而又痛快地哭了一場,她不僅在哭嫁出去的姑娘,她還哭“那個孩子”,哭自己的命,哭這個家怎麽就那麽多災多難啊。剛剛過上幾天好日子,丈夫劉二嘎就離她而去,自己這輩子只能是個吃苦受累的命了。

母親還在那兒哭,劉樹走過來抱住了母親,劉樹的眼圈也是紅的。妹妹走了,妹妹在這個家生活了二十二年,他是看著妹妹一天天長大的。為了弟弟,妹妹嫁給了她並不喜歡的胡小胡,劉樹的心裏既難過又復雜。

劉樹把母親扶進屋,輕聲說:媽,別哭了,一會兒咱們還得參加妹妹的婚禮呢。

母親這才斷斷續續地止住了哭聲,她望著一時空蕩起來的家,踉蹌著推開劉草的房間,看著屋裏熟悉的一切,王桂香含著淚說:他們都走了,家裏就剩下咱娘兒倆了。

劉樹安慰著母親:媽,我不會離開你,我哪兒也不去,就和你在一起。

王桂香聽了兒子的話,長久地盯了劉樹一眼,就坐在炕沿上,長籲短嘆道:你爸死了,你就是這個家的主心骨。現在弟弟、妹妹都走了,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劉樹吃驚地望著母親,他預感到母親有件大事要托付給自己,一時間,他彎下去的腰又挺直了。

王桂香看著劉樹的眼睛,緩慢地說道:你爸走了,你是這個家的長子,有些事你應該知道。

劉樹挺起胸脯說:媽,你說吧。

你另外還有個弟弟,你沒有見過,這個家的人誰也沒見過,只有我見過。

劉樹吃驚地望著母親。

王桂香又說:還記得我在部隊醫院生劉棟的事嗎?

劉樹點點頭,那年他已經八歲了,八歲的孩子能記住所有發生在家裏的大事了。他還記得自己放學回來,見不到媽媽,他帶著妹妹在村子裏找,最後還是放羊的老爺爺告訴他,媽讓部隊的車給拉走了。

見劉樹點頭,王桂香停頓了一下,順手理了理耳邊垂下的散發,說:那次媽生的是雙胞胎,最小的弟弟比劉棟晚出生了十幾分鐘。

真的?劉樹哆嗦著聲音道。

你那個弟弟被媽送人了,就是送媽去醫院的那家軍人。男的叫田遼沈,是個團長;女的叫楊佩佩,是給我接生的那家醫院的護士長。

此時的劉樹已經不吃驚了,但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望著母親。

王桂香繼續說:當時是我做主把你弟弟送出去的,連你爸也沒告訴,當時咱家太難了。我沒有奶水,要是兩個孩子都抱回來,也許一個也活不下來。

劉樹終於問道:媽,後來我那個弟弟還有消息嗎?

王桂香嘆了口氣,搖搖頭望向窗外,目光悠遠而長久,半晌又道:他今年也十八了,該長成一個大小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