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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長青知道抗聯支隊被日本人打散了,他清楚,日本人下一個目標該是他這個保安團了。

北澤豪收編了他,他卻讓北澤豪吃盡了苦頭。北澤豪所以沒有早對他下手,是因為有抗聯在。他了解北澤豪,這個狡猾的日本人不想樹敵太多。

那幾日,朱長青發現在自己保安團周圍突然增多了日本人的崗哨。有兩挺機槍就架在對面的房脊上。朱長青在心裏罵:“操你媽,北澤豪。”

朱長青不想因為自己連累這些兄弟們,這些兄弟們有的已經跟他十幾年了,他當胡子時,這些人就跟著他,後來被張作霖收編,後來又被北澤豪收編,兄弟們沒有一句怨言,死了心地跟著他,不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

那天晚上,他摸黑來到弟兄們睡覺的大通鋪旁邊,黑暗中他點了一鍋煙,弟兄們在火光中,看見了他那張陰沉著的臉。弟兄們便裹著被子從炕上坐起來,一起望著他。

朱長青吸了兩口煙說:“弟兄們,日本人要對咱們下手了。”

“操他媽,跟他們拼了。”有人就說。

朱長青久久沒有說話,他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麽。半晌他擡起頭說:“從明天起,想離開這裏的就走吧,走了不是對不起我,是要逃一條活命。”

“團長,要走咱們一起走,要死咱們就死在一起。”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朱長青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轉瞬他的眼圈就潮濕了。他搖了一下頭,嘆口氣說:“日本人是不會放過我的。”

“團長。”眾人叫了一聲,便齊齊地跪在了炕上。

朱長青望著黑暗中的眾人,身子顫了一下,便也跪下了。他哽著聲音沖弟兄們說:“多謝各位了。”

朱長青在黑暗中跪了許久,最後搖晃著身子走了出來。

第二天一早,保安團的人三三兩兩地從楊家大院裏走出來,朱長青站在門口,默默地站在那裏為弟兄們送行。此時,他看著三三兩兩遠去的兄弟們,心裏說不清是個什麽滋味。

北澤豪突然出現在他的身旁,北澤豪陰沉著望著他。他知道北澤豪站在他的身後,他佯裝沒看見,沖三三兩兩走出的弟兄們說:“多弄點回來,豬呀、羊的啥都行。”

“朱,你這是幹什麽?”北澤豪突然在背後問。朱長青轉過身,沖北澤豪拱了一下手道:“太君,勝利了,我讓弟兄們出門整點好嚼的,慶祝太君的勝利。”

北澤豪笑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突然又冷下臉問:“朱,你不出去?”

“我不走,我想和太君下盤棋。”朱長青微笑著沖北澤豪說。

朱長青隨北澤豪來到住處時,潘翻譯官正擺著一副殘局。潘翻譯官瞅著殘局,用勁地想著。

北澤豪走進來,盯了眼殘局,笑著問朱長青:“朱,你看誰能贏?”

朱長青搖搖頭說:“不好說。”

“那咱們就下這殘局。”北澤豪揮了一下手。

朱長青坐在了北澤豪的對面。

一副殘局兩人從早一直下到晚,仍沒分出輸贏,潘翻譯官一直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望著棋的局勢。

北澤豪擡起頭,盯著朱長青,朱長青看著棋盤。

“看來要和棋了。”北澤豪這麽說。

朱長青笑一笑說:“也許咱們下了個平手。”

北澤豪臉色一變說:“朱,你的人咋還沒回來。”

朱長青也從棋盤上擡起頭,看著北澤豪的臉說:“我不是在這兒嘛。”

北澤豪站起身,在地上走了一圈兒,又走了一圈兒,突然大叫一聲:“中國人。”

朱長青被幾個日本士兵綁了起來,朱長青一直微笑著面對眼前的一切。

朱長青被帶到了村頭那棵老榆樹下,他看見了西天裏即逝的最後一抹晚霞。他垂下眼睛瞅著臉色蒼白的北澤豪說:“太君,咱們下了個平手。”

北澤豪呻吟似的說:“你們中國人。”

朱長青在樹下笑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腳下忙活的日本士兵,他們抱來了柴火,又在柴火上澆上了油。朱長青沖日本士兵說:“多燒點,讓火著得大一點。”他說完這句話,便擡起頭,他望見了那抹即逝的夕陽,夕陽火紅地在西天亮著。

朱長青被懸吊在樹上,他甚至吹了一曲口哨,潘翻譯官聽出了那首曲子,是中國人過年時經常唱的那支《鬧花燈》。

火燃了起來,先是星星之火,最後那火就燃成了一片。

朱長青不再吹口哨了,他在火光中大罵:“我操你日本人的媽。操你日本人的祖宗。”

“北澤豪,你個驢日的,下輩子我要給你點天燈。”

北澤豪微笑著,他回過身的時候,看見了潘翻譯官。

潘翻譯官恍惚地看著那堆燃起的火。

北澤豪說:“潘君,這火好嗎?”

“好。”潘翻譯官仍望著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