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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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柱躺在冰冷的窩棚裏,山風穿透窩棚的縫隙,在窩棚裏流浪著。金光柱哆嗦著身子,盯著射過窩棚裏的那一縷陽光,他喘息著。金光柱和所有抗聯隊員一樣,已經三天沒有吃到任何東西了。日本人封山不成,便封了大大小小所有的村莊,不僅遊擊隊進不去,村子裏出來個人也很難。

金光柱覺得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頭和腳一樣地發飄,他站了幾次,最後還是扶著槍站了起來。他踉蹌地走出窩棚,一股風吹來,差點把他吹倒。他嘴裏狠狠地詛咒了一句,趔趄著走進窩棚裏時,蔔成浩、蔔貞、朱政委幾個人大睜著眼睛望著走進來的金光柱。

金光柱喘息著說:“要餓死人哩。”

蔔成浩瞅著蔔貞說:“大家正在想辦法,蔔貞願意下山給大家弄點吃的。”

金光柱瞅著蔔貞,心裏狂亂地跳了兩下。他費勁地咽了口唾沫,啞著聲音說:“那我陪著蔔貞去。”

朱政委說:“下山可危險。”

金光柱這時看見蔔貞望了他一眼,一股血液很暢快地在周身流了一遍,他咬著牙說:“怕啥,不就是個死嗎?”

蔔成浩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沒有去看蔔成浩,而是盯著蔔貞。寒冷和饑餓使蔔貞更加清瘦了,清瘦的蔔貞臉色蒼白。金光柱想哭。蔔貞立起身,從懷裏把槍掏出來,遞給蔔成浩,蔔成浩就握著蔔貞的手說:“多保重。”蔔貞沖蔔成浩笑了笑。金光柱望見了傳遞在蔔貞和蔔成浩兩個人之間的溫情,像春天的金達萊一樣燦爛地開放,他的心裏流遍了陰晴雨雪,一時竟不知是什麽味。他把槍戳在窩棚裏,緊了緊腰間的繩子,回頭沖蔔貞說,“那咱們走吧。”蔔貞望了他一眼,兩人走出窩棚,踩著沒膝的雪,蔔貞走在前面,在雪裏艱難地搖晃著身子。金光柱很想走過去扶一把蔔貞,這種想法一直在他心裏鼓噪著。走了一段,蔔貞手裏多了一束樹枝,一邊走,一邊把留在身後的腳印撫平,金光柱也學著蔔貞的樣子,把自己的腳印撫平。他們不能留下腳印,有了腳印就等於給日本人通報了他們的營地。

走到山下小路上的時候,蔔貞才長籲了口氣。金光柱看著蔔貞很好看地在眼前向前走去,他很快地想起在那長滿金達萊的潭水旁,他偷看蔔貞洗澡的情景。他的身上熱了一次,他叫了一聲:“蔔貞。”蔔貞回了一次頭看了他一眼,蔔貞突然停下腳認真地對他說:“日本人要是發現咱們,咱們就說是夫妻,走親戚的。”

金光柱點了點頭,他為她的話感動得差點流下了眼淚。他緊走幾步,追上了蔔貞,他差不多和她並排走在一起了,他嗅到了她的氣味,心裏洋溢著巨大的幸福。

進村的時候,日本人還是發現了他們,他們被日本人帶到一間房子裏。斜眼少佐好奇地打量了他們好半晌,後來斜眼少佐伸出一只手,很親熱地摸了摸金光柱的臉,金光柱的整個身子就木在那裏。

斜眼少佐收回手,突然說:“你們的是抗聯。”

斜眼少佐這一句話,讓金光柱差點跌倒。蔔貞用手掐了一下金光柱的屁股,小聲說:“太君,我們是走親戚的。”

斜眼少佐笑一笑。他沒說什麽,轉身走進了裏間,不一會兒,潘翻譯官一同和他出現在蔔貞和金光柱面前。潘翻譯官上下打量了幾眼兩個人,便閉上了眼睛。潘翻譯官看了兩人幾眼後似乎已經很累了。

斜眼少佐就嘰裏哇啦地用日語對潘翻譯官說了幾句話。潘翻譯官慢慢睜開眼睛。斜眼少佐說完,潘翻譯官才說話。潘翻譯官柔聲細氣地沖兩個人說:“你們真是走親戚的?”

蔔貞說:“太君,我們真是走親戚的。”

潘翻譯官點點頭,沖斜眼少佐說:“他們真是走親戚的。”

斜眼少佐陰冷地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打了蔔貞一個耳光,蔔貞搖晃了一下,差一點跌倒,金光柱一把抱住了蔔貞的腰,他便過電似的哆嗦起來。蔔貞很快就站穩了,她似乎是沖斜眼少佐,又似乎沖金光柱說:“我們真是走親戚的。”

斜眼少佐幹笑兩聲,這次他更響亮地扇了蔔貞一個耳光。金光柱看見一縷殷紅的血順著蔔貞的嘴角流下來,他的身子不哆嗦了,突然覺得襠下一熱,一泡憋了許久的尿順著褲角流了下來。潘翻譯官看見了那尿,他皺了一下眉頭。

斜眼少佐突然大笑起來,斜眼少佐笑彎了腰,他彎下腰去的時候,又很溫柔地捏了一下金光柱的臉。

“完了,咱們就說了吧。”金光柱呻吟似的說。

蔔貞突然站直身子,她狠狠地把一口血啐在金光柱的臉上,輕蔑地說了句:“軟骨頭。”

潘翻譯官皺了一次眉頭,他眯著眼看了一次金光柱,又望了一眼蔔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