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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偷襲抗聯營地熊瞎子溝的槍聲是半夜響起的。沒人知道日本人是怎樣發現這營地的。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日本女人和子的肚子正在一陣陣作痛。和子的肚子像小山一樣隆起,和子快要生了。蔔貞正把草藥嚼爛往和子的肚臍眼上敷。

槍聲一響,就聽見窩棚外金光柱喊:“蔔貞,鬼子來了,快跑。”

和子聽見槍聲,臉就白了,肚子疼得她已經是滿頭大汗。和子用手指著門口生硬地說:“蔔,你走。”

蔔貞很快吹熄了那盞油燈,她抓住了和子那雙汗濕發顫的手,和子說:“不,你走。”

蔔貞彎下身子,把和子拽到背上,一弓腰走出了窩棚,子彈“嗖嗖”的在頭頂上的夜空劃過。

金光柱看見了蔔貞背上的和子說:“都啥時候了,你背她幹啥?”

蔔貞喘著氣說:“你別管。”

金光柱一邊往前跑一邊說:“反正她是日本人,把她留下,日本人願意咋就咋。”

蔔貞不說話,隨著遊擊隊往外沖。雪殼子很深,蔔貞的雙腿踩進雪裏,每邁動一次都費挺大的勁。

金光柱見蔔貞沒有扔下和子的意思,便一把抱過蔔貞背上的和子,放到自己的背上,蔔貞接過金光柱手中的槍。金光柱向前跑了幾步,怨聲怨氣地沖蔔貞說:“找死哩。”遊擊隊沖上山梁的時候,金光柱的腿抖了一抖,緊接著又辣又木的感覺從腿上升起來。金光柱在心裏叫了一聲:“操他媽,挨了一槍。”他看見蔔貞又回過頭向自己跑來,他暫時不想讓蔔貞發現自己受傷了,他怕蔔貞背和子。他咬著牙又向前跑去,邊跑邊說:“日本人該死咧。”

和子在金光柱的身上呻吟著,汗水流進金光柱的領口。金光柱聽著和子的叫聲就說:“閉嘴。”

和子似乎明白了他的話,果然就不再呻吟了。金光柱卻發現和子在背上不停地抖動,他不知是和子在抖還是自己在抖。

身後的槍聲終於冷落下來,山野上遊動著氣喘籲籲的黑影。支隊長蔔成浩和朱政委就在黑暗中喊:“往這面跑,天亮前,老爺嶺集合。”

喘息的黑影聽見了喊聲又向前摸去。金光柱覺得背上先是一熱,很快就濕了,他伸手摸了一下,接著就叫起來:“蔔貞,蔔貞,生,生咧。”蔔貞走在前面聽見喊聲,拔腿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天哪。”

和子已經暈過去了。蔔貞脫去了大衣,鋪在地上,金光柱抱著和子的上身,坐在雪地上。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女人生孩子,一股又臭又腥的氣味使他幹嘔了起來。

蔔貞摸到孩子頭的那一瞬間,她也有幾分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她沖和子喊:“你使勁,使勁呀。”這時,後邊的槍聲又零星地響了起來,遠遠的仍能聽見日本人嘰裏哇啦的叫聲。金光柱和和子一起抖著,暈死過去的和子已經幫不上自己的忙了。金光柱急得要哭,他顫抖著喊:“你這個日本人,你倒使勁呀。”

兩個人喊著和子,和子無動於衷。槍聲更真切地傳來。支隊長蔔成浩壓低聲音在遠處喊:“蔔貞,金光柱,你們咋還不撤。”

蔔貞已經握住了孩子的頭,她用了一下勁,又用了一下勁,孩子似乎吸在了那裏,她咬了咬牙,低聲叫了一聲:“和子,使勁呀。”

“哇”的一聲,和子緊跟著大叫了一聲,接著就是嬰兒嘹亮的啼哭。

“生咧,生咧。”蔔貞驚喜地說。

日本人似乎發現了這面的動靜,槍聲喊聲一起湧過來。

“快跑吧。”金光柱喊了一聲。

蔔貞抓過臍帶,用牙咬斷,她用大衣把嬰兒裹了,嬰兒的叫聲弱了下去。

金光柱又一次背起和子,兩個人踉蹌地向黑夜裏跑去。

天亮的時候,被打散的抗聯人馬陸續地來到了老爺嶺。和子已經醒了,她一看見那個嬰兒,眼淚便流了出來,她輕呼了一聲:“川雄。”

蔔貞驚喜地沖人們喊著:“是個男孩哩。”

人們圍了過來,看著蔔貞懷裏的嬰兒,又看了一眼和子,又都默默地離開了。

最後走過來的是朱政委,他盯著蔔貞懷裏的嬰兒,用煙袋在煙口袋裏挖了一袋煙,他吸了口煙望一眼剛出生的嬰兒,轉回頭說:“這孩子就叫東生吧。”

和子似乎聽懂了朱政委的話,她爬起來,沖朱政委,沖蔔貞和金光柱磕了一個頭。蔔貞就往起拉和子說:“大妹子,這是幹啥,咱們都是女人咧。”蔔貞說到這時,喉頭也哽咽了。

朱政委磕掉了煙鍋裏的煙灰,沖站在雪上的人們說:“還愣著幹啥,老爺嶺就是我們的家了,大山裏都是我們的家,我們要再建一個家……”

窩棚很快搭起來了,營地上點起了篝火,炊煙裊裊地飄著。

“我受傷咧。”金光柱沖蔔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