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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亮了,老虎嘴的山洞裏仍黑著。魯大、花斑狗和老包仍躺在炕上。魯大打開手電,花斑狗和老包伸出手在光柱裏做出各種形狀,光影投在石壁上,很可笑。三個人就很開心。這時一個小胡子走進來說:“包二哥,你丈人來找你。”

老包就沖小胡子說:“你放屁,一會兒我穿上衣服扇你。”

“真的。”小胡子說。

老包很快地往身上套棉襖棉褲。老包哈氣連天地隨小胡子來到洞外,果然看見了自己的丈人。丈人袖著手,縮著脖,丈人一年四季總是爛眼邊,此時的丈人也不例外,他紅眼巴嘰地瞅著老包,老包看見丈人就說:“你來幹啥?”

丈人“撲通”一聲就給老包跪下了,爛眼邊裏滾出渾濁的淚來。丈人一邊哭一邊說:“報仇哇,你女人讓日本人給糟踐死咧。”

老包就白了眼,瞅著眼前的丈人半晌才說:“讓日本人糟踐了?”

“是咧,糟踐完還不算,腸子都讓日本狼狗吃咧。”丈人抱住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你閨女不是我女人。”老包這麽說完,轉身氣哼哼地往洞裏走。

丈人在洞口喊:“一日夫妻百日恩哪,姓包的你咋就沒個良心呀……我苦命的閨女呀,你就這麽白白地死了,你命苦哇……”丈人在洞外高一聲低一聲地哭訴著。

老包背著手在屋裏轉圈兒,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魯大就說:“你咋了?”老包不說話。

花斑狗聽出了一些眉目說:“老包你老婆是不是讓日本人給日了?”

老包咆哮道:“我沒老婆,日就日,咋了?”

老包結婚不久就失去了老婆。老包家住在南山,娶的是地主王家的丫環。老婆十三歲便去王家做了丫環。老包那時就一個人,住在一間四面透風的草房裏,屋裏一鋪炕,一口鍋,便再也見不到其他什麽東西了。

老婆娶來後,屋裏又填了一張進食的嘴,老包就覺得這日子很沉重。結婚沒幾日,他竟奇怪地發現老婆的肚子大了。老包沒有結過婚,也沒有讓老婆懷上孩子的經驗,可他仍覺出了事情的蹊蹺。那天晚上,他響亮地扇了老婆兩記耳光,老婆便哭唧唧地招了。

老婆到王家做丫環的第二年,便讓老地主按在柴火垛上有了那事,十七歲那一年就有了孩子。老地主不想丟人現眼,便和老包的丈人攤牌了,老包的丈人情急之中就把女兒嫁給了窮得丁當的光棍漢老包。

老包聽完老婆的哭訴之後,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他一腳踢在老婆的肚子上,老婆手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幾滾便滾到門外。老包隨手關上了他那扇能鉆進狗來的門。老婆哭求著老包,老包堅定如鐵就是不開門,他在大聲地咒罵:“破貨,婊子,你滾,滾得遠遠的……”

老婆就這樣哭哭啼啼地跑回到了家中。爛眼邊丈人也來求他,他也同樣扇了丈人兩個耳光,老包就說:“你不拿我當人咧。”

沒多久,老婆就小產了。老包晚上躺在草屋裏越想越不是個味。想了半晌,歸根結底是地主耍了他,是他先日了自己的老婆。那是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他摸進地主王家,殺了那老東西,又一把火把王家燒著了。那時,他就跑出了南屯。

老包很煩躁地在石洞裏走。魯大和花斑狗就四只眼睛一起盯著他。丈人的哭訴聲遠去了。

老包說:“她嫁我一天也是我老婆哩。”

魯大說:“這事你說咋整?”

老包就瘋狗似的在石洞裏轉,突然紅著眼睛說:“我也要幹日本女人,把她的腸子掏出來也喂狗。”

“好,老包你有種。”花斑狗跳著腳說。

魯大想了想說:“日本人整咱們,咱們也整日本人。”

暮色時分,一行人離開老虎嘴向三叉河鎮摸去。他們早就知道,三叉河鎮上住著日本女人,日本女人是日本人的官太太。他們在街上曾看過這些官太太穿著和服走來走去的身影,他們覺得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好看。

他們摸進三叉河兵營一個院子裏時,花斑狗很順利地殺死了日本人的哨兵。接著他們很快又摸到了一個傳出鼾聲的窗下。一個日本男人高一聲低一聲地打著鼾。他們很耐心地聽了一會兒接著又聽見一個女人的囈語聲。老包小聲地沖魯大說:“就是她了。”

魯大點點頭。

老包一回身就踹開了門,魯大的手電也亮了,照見了炕上的晃動著的兩個日本人。女人尖叫一聲。花斑狗端著槍沖兩個人說:“別動,動就打死你們。”

日本人聽不懂他的警告,赤身裸體的男人還是把手伸到枕下去摸槍。花斑狗一步沖過去,槍口對準那日本人的前胸就摟了火,槍聲很悶,像放了個屁,男人就倒在了血泊中。

日本女人委婉地尖叫一聲便暈了過去,伸展開明晃晃的四肢,樣子似乎要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