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3/12頁)

明台不敢回話,想著這一去路遠山遙,要想回家真是做夢了,極其溫馴地低著頭,讓明鏡給他洗頭。

“明台小時候最怕洗頭,每一次桂姨把熱騰騰的水一端上來,他便覺不妙。”明鏡一邊洗,一邊跟程錦雲說著話,“他手裏無論拿著任何好玩具,都會馬上丟掉,兩只小腳急急風地往前跑,被我一把捉住,拎小雞一樣拎到熱水盆前,他就會‘哇哇’的哭著跟我抗議。”明鏡一邊敘述,一邊眼角淚光盈盈。

明鏡手上全是洗發膏的泡沫,程錦雲在一旁幫忙沖水。

“他每次受了教訓,都會跟我保證,要做一個乖孩子,不淘氣。可是,一脫離了我的視線,他就像野馬一樣撒了歡地亂跑亂蹦。樓梯上總能聽到他‘咕咚、咕咚’滾下去的聲音。摔疼了,他也不哭。”

明鏡用梳子替明台梳理著頭發。

“桂姨時常問他,你怕姐姐嗎?他說,怕。桂姨說,姐姐打你嗎?他用小手扯著自己的頭發,說,她洗我頭。”明鏡說到此處,竟破涕為笑。

“大姐疼他,是他的造化。”程錦雲附和道。

“是啊,我就是太疼他了。”明鏡想著想著,氣又上來了,用牙梳狠狠地敲了一下明台的頭,明台叫著“疼”。

明鏡嗔道:“有汪曼春敲你敲得疼嗎?”

明台不說話。

明鏡的性子是一貫如此,時常反復。

已近黃昏,阿誠看看手表,晚上6點,心中有些著急,硬著頭皮催促道:“大姐,時間不早了,咱們出來有3個多小時了,該回家了。”明鏡懶懶地答應一聲,“回去晚了,怕路上要戒嚴。”

“大姐回去吧,晚了路上不安全。”明台也勸說道。

明鏡握著明台的手,說:“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到了延安,有了新的人生,你要好好珍惜錦雲,好好地生活。記住了,別擔心大哥大姐,好好顧著自己。我總會想法子過了這一關。”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明台點頭,不敢看明鏡。

“你心裏有家,惦著我們,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你知道,我舍不得!”明鏡忍著淚,看得明台心裏難過。

“不要送了,你要一送,姐姐就沒法走了。”明鏡站起身,含著淚硬了心腸走了。

阿誠示意程錦雲安慰明台,隨後,跟著明鏡走出了房間。

明台呆呆地站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即向屋頂跑去。

跑到屋頂上,明台看到明鏡一邊低頭走路,一邊抹著眼淚,阿誠緊隨其後而去,他們都沒有再回頭。明台很想再叫一聲大姐,卻始終沒有喊出口。

明台的心境淒涼,忽然感覺失去了什麽,心裏揪痛得厲害。

“有你的地方,我就會覺得安心。這就是親情。”黎叔不知何時回來的,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道。

明台對黎叔,忽然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敬畏。

“有人說,父母是你這一生最珍貴的人。對於我來說,姐姐和哥哥就是我最親最敬愛的人。”

“父母給了你生命,他們給了你成長,你是一個很特殊的孩子。”

“因為我生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家庭。”明台心裏在掙紮,他還沒有想清楚如何面對黎叔。

眼前事了猶未了。

大約過了2分鐘,黎叔沮喪地嘆了口氣轉過身,朝屋子深處走去。

明台突然覺得自己筋疲力盡,他很想叫住黎叔,叫他一聲,卻依舊沒有叫出口。

屋頂外,天色越來越暗,烏雲開始肆意地扯開幕布,天要黑了。

監獄會客室裏,汪曼春雙眼布滿了血絲,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仿佛整個人徹底淪陷、轟塌。

梁仲春拎著公文包衣冠楚楚地推門而入。

“你好,汪大處長。”

汪曼春很意外,擡頭看著他,梁仲春在她對面坐下:“聽說你想見岡田先生和明先生。”

汪曼春蔑視道:“你是代替他們來看我的嗎?”

“不是。”

“我可沒想見你。”

梁仲春嘖嘖道:“你怎麽還這麽偏激、固執,走到懸崖你還要往下跳的瘋女人。”

汪曼春咬牙切齒:“我被出賣了!被設計了!被陷害了!我為皇軍立過汗馬功勞,我鏟除了多少個抗日分子!日本人榨幹了我的智慧,我的精力,我一切的一切,像扔一條狗一樣把我給拋棄了!他們自己在戰場上吃了敗仗,把這一切歸咎於我!可恥!”

梁仲春根本插不上話,只是看著。

“我知道你來看我的用意!你是特意來看我淒慘相的?我現在很慘,慘不忍睹,你滿意了?”

梁仲春從公文包裏拿出幾份文件遞給她,慢條斯理地道:“看看這些文件,這些文件都是你蓄意偽造的。第二戰區所有的來往密電,據查實,根本就不存在,是你一手策劃了這個騙局。特高課對你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了結論。要麽就是你太想往上爬,不惜偽造文件來加固資本,要麽就是你已經徹底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