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10頁)

面對明樓的風輕雲淡,岡田芳政心裏很是佩服,佩服他的坦白、遇事不驚、得理不讓人。

“明樓君,我現在很想知道你的這個情報來源,我無意冒犯,我只是想從明樓君這裏得到更多有關南雲被刺的信息和線索……”岡田芳政特意放緩語氣,“希望……”

“沒問題,你不用解釋。”明樓猜出了他的心思,“在南雲被刺一案上,我多多少少感到內疚,因為刺客原本要殺的人是我!這件事,是我在周佛海先生的公館聽中央信托公司的李董事偶然提及,據說,他是聽他的小舅子――中央軍事委員會特務處一名書記官說的,詳細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岡田芳政扼腕:“情報外泄竟然如此厲害。”

“原本我可以推說自己毫無所聞,但是,這不是我做事的風格,希望岡田君以後對明某有什麽疑問,可以直接詢問。”

“謝謝明樓君坦誠相待。這一次,是我做得不妥,請明樓君諒解。”

“我明白。岡田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背負著不同的罪名在生活,想方設法地隱藏自己善良的一面,把最兇殘的嘴臉留在了大眾的印象中。”明樓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國人罵我是國賊!我也曾問過我自己,我心理上是否能夠承受,不管我能不能承受,新政府依然需要正常運轉,政權、財經、利益、貿易、暗殺等等,都不會以我的意志為轉移,就算我今天不做了,或者被抗日分子暗殺了,或者是日本人不再相信我,要除掉我了,對於這個混亂的世界、血腥的上海,並沒有多大幫助。跑馬場的馬照跑,夜上海的歌舞依舊升平,沒有人會為我哭,為我笑,這就是一個披著虎皮揣著綿羊心腸,為帝國服務的官員的下場。”

“明樓君,你很坦率,而且敏感。”

“不是敏感,是看得透。”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當一個城市裏的人視你為虎狼的時候,做了國賊又何妨?”

“豪氣!”

“剛愎自用罷了。”明樓把茶杯一擲,說道,“茶涼了。”

岡田芳政被明樓的話打動,也被明樓的態度給折服:“明樓君,你令我改變了對‘許鶴事件’的看法。許鶴的身份並不是一個秘密,而是一個早已泄了密的秘密,我們對敵人一無所知,敵人對我們卻能了如指掌。可惜了南雲這個巾幗英雄,死在了一些管不住嘴的情報官員手上,我們特高課理應深刻反省。”

“我們也不能說一無所知,至少我們知道泄密的危險無處不在……”

黎叔蹲在舊書鋪報堆的一個小角落仔細地尋找著舊報紙,掌櫃把一疊疊陳舊發黴的舊報紙往黎叔身邊一放,一陣灰塵揚起。掌櫃在空中擺了擺手,揮散揚起的灰塵,說道:“二十年前的舊報紙,有的都在這了,我這裏沒有的,估計全上海的舊書報鋪子都沒有了。您到底要找哪一年的新聞啊?”

黎叔笑笑:“不瞞老板說,我是個集報刊首期的愛好者,不管什麽類型報紙,凡是第一次印刷,第一期出版,我都留著。”

“我懂,我懂,是有這麽一說,跟那些集郵的一樣。可是,您這樣找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啊。”

黎叔看著地上一堆堆的報紙,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您論斤賣給我,我買回去慢慢找。”

掌櫃有點兒猶豫:“這樣啊,我這報紙要論斤賣,可不虧了。”

“掌櫃的,您這廢報紙擱著也是擱著,您就吃點虧賣給我,我也就一窮教書的,沒有多少薪水,這不,愛好一個收集報頭,您看,您成全我個心意,算我謝謝您。”

掌櫃的心裏也沒譜,盤算了一下:“一角一斤?”

黎叔忙起身給掌櫃鞠了一躬:“我謝謝您!”

簡單格局的閣樓,滿地的舊報紙,黎叔專心致志地注視著每一張報紙上的新聞標題,一條一條地找著。直到看到一條標題為“不明身份之少婦遭遇車禍”的新聞後,目光才停留下來。黎叔自言自語道:“是你嗎?娟子?”

1922年的上海,春陽炫目,樹影搖曳。

寬闊的梧桐大道上,十八歲的明鏡帶著十一歲的明樓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明鏡帶著弟弟準備穿過大街去對面的琴行學琴。

娟子推著一輛嬰兒車迎面走來,僅三歲的明台坐在車裏,手裏拿著一個漂亮的搖鈴,叮呤當啷的被搖得聲聲作響。

寧靜的街面上,處處洋溢著春榮葉茂的家庭氣息,溫暖的春風飄飄然抵達行人的內心,甜蜜且平常。

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野馬脫韁般從一條弄堂裏斜穿而來,全速沖向行走在街面的明鏡姐弟,娟子眼疾手快,一聲“快跑”,一腳將嬰兒推車踢到路邊,雙手猛力推向兩姐弟。汽車飛速撞在娟子身上,呼嘯而去,娟子一身血汙,當場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