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9頁)

駿馬長嘶!

一匹飛馬,頂著滂沱大雨,奔浪崩雷般出現在操場上。

一聲幾乎歇斯底裏的叫聲傳來。

“槍下留人!”

話到馬到人到,直如一艘快艇從驚濤駭浪中斷桅破帆。明台身姿矯健,馬踏泥漿,動作飛躍,過度的沖鋒,導致人馬失控,雨地裏就見明台連人帶馬翻滾在地。

人仰馬翻。

明台的到來,帶動整個刑場上的騷動,行刑隊員們甚至有人深深吐出一口氣來。明台無疑就是死亡陰影中亮出的一盞明燈,光華照亮整個死氣沉沉的刑場。

於曼麗的眼睛一下睜得格外透明。

“明少爺,大駕光臨,有什麽指教?”

明台在泥濘裏聽著王天風帶刺的譏諷。

“我……我想歸隊。”

“歸隊?歸什麽隊?我要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已經離開軍校了。我們師生的緣分已經到頭了。”

明台摔得厲害,一時半會兒也沒爬起來。

“老師……”

“老師?叫得好,還記得自己是什麽人。”一雙高筒軍靴凜然地向明台逼來,漆黑的軍靴好似尖銳的嘲諷,裹挾著一股“師道尊嚴”的氣勢,第一次狠狠地踹向泥漿中的“叛逆”學生,“你是有才,你才華橫溢的下面卻藏著尖酸刻薄。”

明台竭力掙紮著爬起來,卻力不從心。

“你不知道什麽是堅持,什麽是毅力,什麽是鍥而不舍,什麽是尊師重道!”說著,又狠狠地一腳劈面而去,“這裏不是燈紅酒綠、名媛貴族的名利場!這裏是肮臟、殺戮,充溢著陰謀詭計、布滿了陷阱泥坑的鬥牛場。只有鬥士才能生存!”

明台咬牙站起來,王天風趁他還沒有來得及站穩,又一把拎住他的衣領:“你憑什麽特殊?憑什麽囂張?你根本不配做一個軍人。”說完,用力一拳打在明台的臉上。

明台由於回程路上過急過猛,體力透支得厲害,腳下一踉蹌又摔倒在泥濘之中打了一個滾。

“山河淪陷,國將不國!你卻成天的在我面前談自由?跟我要自由?好,我給了你自由,你回來做什麽?回答我,你回來做什麽?”

明台的自尊和自負被一腳一腳踢得粉碎,他終於懂了,一旦妥協,別無退路。

“你連堅持的勇氣都沒有,我懷疑你怎樣有信心去面對、去戰勝前途未蔔的風浪。”王天風在明台的身邊走來走去,“明少爺,不用這樣紆降貴,我王天風受不起。”

叱責起到了“激勵”的催化作用,泥漿中,明台的驕傲、虛榮、狂妄被徹底蕩滌幹凈,明台強忍著身體的疼痛站了起來。

“明少爺,如果你今天回來僅僅是為了道義,你可以走了。”王天風說,“重慶大轟炸,滿街的同胞鮮血,都沒有喚醒你的鬥志,一個妓女的生死卻喚起了你的同情心。可恥!戰場上,需要的是勇士,不是多情的浪子!”

話音剛落,王天風的軍靴又重重地踹到明台的膝蓋上,明台一個踉蹌,重新摔倒在泥漿裏。

明台望著綁在刑台上的於曼麗,那個穿著青色衣服、剪著齊眉的短發,眼睛裏流露出對他的關切已經勝過自己生命的女子,明台支撐著地面又緩緩地站了起來,卻又被王天風狠狠一腳踹在腳踝,重新栽倒在地,泥漿四濺,雨水滿臉。

風狂雨暴,明台聽見王天風威嚴的命令聲:“行刑隊準備,舉槍!上膛!瞄準!”

明台竭盡全力一把拖住王天風的腿:“我錯了!老師!我錯了!”淤泥裏明台大聲地喊著,“我錯了!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我會好好做給你看!”

王天風回望明台,他清晰地看到了明台的淚水,看到了淚水裏的痛悔、自責,甚至還有委屈。從激烈的口角爭執、肢體沖撞到他的淚水沖決自尊的底線,明台對自己的態度已經判若天淵。不過,王天風也在心底承認,曾經那個口角微笑,眉宇飛揚的驕傲男子,縱然滾在泥地裏,縱然滿臉是淚,縱然滿口認錯,但是骨子裏是高貴的。他們需要的就是這種鐵骨錚錚、俠骨柔腸、有擔當的戰士。

“我不是沒有血性的男人!我親身經歷了重慶大轟炸,讓我上戰場吧。以前的事,都是我狂妄自負,我錯了!我接受一切懲罰!讓我留下來,我要殺鬼子!”

王天風佇立在雨中,俯視著明台,聲音冰冷:“你拿什麽來保證,你會好好做給我看?你三天兩頭換著花樣折騰,好像這裏是一座監獄。對了,你私下說過,這裏連監獄都不如。我沒記錯吧?明少爺,你還是不要勉為其難了。”

明台站起來,神情堅毅地挺直了腰:“您說,您要我怎麽保證?您開口,您只要說到,我就能做到!”

“好!”王天風打心眼裏喜歡明台的“犟”。

“原地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