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1頁)

明台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西褲有些長直到腳面,而身上的領帶、領帶夾、皮帶、袖扣無一不是精品與明台相隔一條過道的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正是國民黨軍統上海站情報科科長、戰時特務軍校上校主任王天風。

王天風帶著一些異常的眼光審視著他,明台感應到了中年人目光中所夾帶的一絲不屑。他並不介意,只是不時地跟那個蹦蹦跳跳,來回穿行在機艙的猶太小女孩兒用希伯來語交談著,小女孩笑聲朗朗,明台一臉陽光。

此時,服務生推著餐車走進機艙。小女孩被父親用蹩腳的中文喊回座位,看到服務生進來小女孩要了瓶法國汽水。

服務生推著餐車又走到明台和王天風的中間,向明台問道:“先生需要點什麽?”

明台看了一眼王天風,示意道:“您先來。”

王天風點頭,笑道:“紅酒。”

服務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又轉身對明台問道:“您也一樣嗎?”

明台搖手道:“我喝香檳。”

服務生動作麻利地給明台倒了一杯香檳後,又從餐車裏拿出一瓶紅酒,為王天風倒了一杯。如果不細看,並看不出他倒酒的雙手在顫抖,而這一些細微的舉動卻都在明台的眼中,被看得一清二楚。

王天風接過紅酒,服務生微笑著說了聲“請慢用”,僵硬地轉過身剛要起步離開,耳邊便傳來明台的聲音:“你這酒裏怎麽會有玻璃碴啊?”

服務生頓時一怔,心中一緊。

王天風擡眼看看明台,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這杯酒,不動聲色。

服務生僵硬地轉過身子,賠笑道:“先生在說笑話吧,哪裏會有玻璃碴呢?”

明台忽然一轉公子哥的蠻橫嘴臉,刁難道:“你說沒有?你當著本少爺的面喝了它。”

王天風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服務生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的,先生。”說完,伸手過來取酒,就在手指與香檳酒杯觸摸到的一瞬間,明台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我這杯,是他那杯。”

一言既出,如雷轟頂,服務生臉色陡變,貴賓室裏瞬間站起以郭騎雲為首的三名穿中山裝的男子。

見勢不妙,服務生瞬間抽出隱藏在開瓶器裏的彎曲的短刀撲向王天風。明台見狀迅捷擡手,以拳撞腕,服務生大叫一聲,刀子淩空飛起。明台眼明手快,修長的手指穩穩夾住開瓶器的螺旋處,擡腿一腳將服務生踢了出去。

這時,兩名穿中山裝的男子將服務生死死壓在地上,貴賓室內也引起一片小騷動,傳來猶太小女孩的尖叫聲。郭騎雲臉色凝重地朝服務生走過去,皮鞋重重地踩在他的臉上,服務生連聲慘叫著。

“騎雲,別弄臟了人家的機艙。”王雲風沉穩的聲音緩緩傳來。

郭騎雲回頭,恭謹地應道:“是,老師。”隨即揮了揮手,兩名特工如拖死狗般把服務生拖出了貴賓艙。

待特工相繼離開後,郭騎雲向王天風走了過去,端起桌子上的紅酒,又向小女孩父女倆走去,擠出一絲笑容:“對不起,受驚了。”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貴賓艙。

王天風知道,他的手下此刻急於去獲取口供。然而自己對將死之人毫無興趣,只對對面坐著的年輕人有了新的想法。

明台坦然地喝著香檳,翻閱著一本書。

“你看的是什麽書?”王天風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書,問道。

明台一愣。

“怎麽?”

明台搖搖頭:“我以為您第一句話得問,你怎麽知道酒裏有毒?”

王天風笑道:“在你眼中,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反常?”

明台反問:“不反常嗎?”

“你夠膽量。”王天風問,“知道我是誰嗎?”

明台果斷道:“不知道。”

“想知道嗎?”

“不想知道。”

“哦。”對於明台的反應,王天風也很意外,“你也很反常。”

“不。”明台不置可否,“我家裏人說,跟陌生人保持一定距離,可保一世平安。”

“如果我說我是政府的人呢?”

明台目光平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王天風,冷靜道:“那要看是哪家政府。”

這句話夠分量,王天風很是欣賞。

“《西印度毀滅述略》?”王天風坐到明台身邊,按住他手上的書。明台沒有拒絕,放開手任由他把書拿了起來,“講什麽的?”

“有關殖民主義的暴虐,西印度將漸漸失去原有的姿容。”

王天風放下書,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你這是去哪兒?”

“香港。”明台爽快答道。

“你去香港做什麽?”

“我是學生,除了讀書,還能做什麽?”

“如今很多大學都在四處流亡,讀書人不是南下瀟湘就是西去巴蜀,你為什麽去香港?”王天風好奇地問道,“兵荒馬亂的,走這麽遠,家裏人不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