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離去與歸來(第6/12頁)

現在雙方形成了幾百公裏的對峙局面。小範圍的激烈戰鬥雖然不斷,但是已經沒有十幾萬人大規模的兵團作戰了。聯合國軍面對中朝部隊十幾個軍的縱深防線束手無策,沒聽說他們又發動了什麽大的戰役。志願軍和聯合國軍的戰鬥傷亡比例越來越均衡,在不少戰鬥中甚至出現了我軍和敵軍傷亡比例一比五的態勢,這太不可思議了!老旦在收音機旁聽得兩眼放光,高興得又去找二子喝了幾杯,他認為有根不會經歷自己曾經經歷的那種殘酷戰鬥了。

有根走了,翠兒時不時地埋怨男人,擔心大兒子的安危,甚至有些神經質了。老旦大多默不作聲,或是哄勸一番。實在被她攪和煩亂了,就去找二子或者鱉怪等相好的喝幾杯,一喝往往收不住量,這一來翠兒就開始擔心他的身體,結果通常是被翠兒堵在酒桌上攆回家去。

老旦思忖再三,沒有再去部隊裏找宗幹事,也沒有再想方設法找C師的老領導們。兒子沒走的時候,他心裏著實不舍,想用盡辦法將兒子留下,留不下也要給他找個安穩的部隊。可現在兒子一走,他突然為自己的這份擔憂感到慚愧了,自己好賴已經是共產黨員,這點心思都解不開麽?要是被戰友和領導們知道了,不是要笑話甚至鄙視自己麽?腦子裏的思想鬥爭進行了幾個月,他總算完全打消了再去部隊詢問的念頭。

轉眼又是冬天,也到了村委會改選的時候。在區黨委的指派和鄉親們的擁護下,老旦成了眾望所歸的村支部書記兼村長。謝老桂和謝國崖調動起全部力量,在黨委會拉選票,在團委會提議案,令村委會所有委員幾乎全票通過了老旦任村支部書記兼村長的提案。郭平原也識趣地自動讓位,老旦對此很過意不去。村委會的變動並沒有象謝國崖想象的那般轟轟烈烈,也沒有引起區裏的注意。郭平原放了軟炮,倒讓原本蠢蠢欲動的謝國崖憋足的氣無處發泄,勝利者的姿態缺斤少,還是原來的職務,還是原來的桌子,區別仿佛竟是自己策劃這次改選而平添的不少白頭發。雖然多設了一個婦救會主任的位子,但占著這個位子的也是謝老桂的老婆。

在這一次前所未有的村幹部選舉中,板子村全體村民,包括婦女在內,只要是在鄉裏的選舉小組裏面被列為選民的,都舉起了他們滿是硬繭的手,老旦仔細和幾個村幹部商量了生產互助組的現狀,探討出了一些繼續擴大生長互助合作的方法,也信心十足地上任了。

在板子村的冬季交糧工作又開始忙活的時候,老旦終於收到了兒子的來信。那天他正在村辦公室,一看到信,他迅速放下手裏剛沖好的茶,險些把搪瓷缸子摔了。他帶著信一瘸一拐地跑回了家,一路上的雞鴨豬狗都仿佛在對他笑著,他自己也笑得合不攏嘴了。一撞進門就大喊著女人的名字,氣喘籲籲地揮舞著手裏的信。女人索性把剝掉一半毛的母雞扔在地上,只胡亂洗了幾把手,粘著滿身的雞毛就上了炕,躡手躡腳地摸著兒子的信。她用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將八張信紙在桌子上仔細鋪平了。老旦忙探過去,急切地用自己在東北學習的識文斷字本領勉強閱讀著。

爹,娘,你們都好麽?有盼也好麽?

兒子先斬後奏,違抗父命參了軍,給爹娘陪不是了!兒子一直想參軍,想為新中國貢獻青春和力量,接上俺爹的光榮班,可總是沒有機會。直到那天部隊過學校,俺的血都往頭上湧啊,覺得這個機會不能錯過了,就一咬牙上了軍車報了名。爹和娘的心思俺都曉得,你們怕俺有個閃失,覺得俺還小。其實啊,俺在部隊裏挺顯大的,俺說自個虛歲才十八,好多同志不信哩,說俺咋說也有二十五了,呵呵,誰叫俺長得這結實哩?我在這邊很好。

爹,俺現在隸屬咱38軍B師F團,是5連的一名戰士。你當年是在C師,可咱們師的首長們都知道你們,聽說俺是你的兒子,都對俺很照顧哩。過來朝鮮半島這半年了,一直在後方做運輸保障工作,天天修公路和橋梁,各種武器都操練的精熟,可就是沒朝敵人放過槍,一直在幹工程兵的活。直到這個月才跟著部隊到了前線,才打了第一槍,俺運氣好極了,第一槍俺就敲死一個南朝鮮敵人,是個中尉軍官哩!呵呵,碰巧他露出了半個頭被俺瞅見了。

咱們連現在兵強馬壯,全編制兩百多人,重機槍班和輕機槍班、迫擊炮班都有,我們有57毫米無後坐力炮,還有咱們國家自己產的90毫米火箭筒。這都還不算啥,尤其是還有幾個文化教員,爹啊,你羨慕吧?自打入朝以來,咱們部隊什麽時候裝備這麽全過?你們那時候一個營也沒有幾個文化教員吧?因為俺上過高中,連裏也讓我兼任了文化教員,和谷中蛟副排長一起擔任戰士們的書信代寫和代讀工作。這個任務很重要,同志們一收到國內的信,就歡天喜地地跑來找我們——上個禮拜山西來的排長桂平同志家裏來信,說他老婆給他生了個女兒,他家人讓他爹給女兒起個名字,咱們全連指戰員想了一晚上,最後用了我給她取的名字,叫桂乙可,俺起得好聽麽?同志們都說好,信已經從前線寄回他老家了。現在咱們部隊的後勤保障非常通暢,軍隊郵遞部門的工作也做得非常好,去年你的信寄到家裏幾乎要一個月,現在不到二十天你們就可以收到了。咱們現在已經從團裏搬回來了剛從國內運來的棉衣,那新棉花味道啊,就象咱們村子做的,不過首長說等作戰任務完了之後再發,呵呵。你們那會兒要12月份才發冬裝呢,俺在望遠鏡裏看到,被俺打死的那個鬼子也沒換棉衣哩。